风兀自吹着,而庭院中的人却各是缄默不语,心怀异思。
苏写衣心中回转过无数个念头,千万思绪涌上心头。眼下,她有好多事情想要知晓,可是,疑问冲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看着空明大师空然出神的模样,苏写衣动了动唇,几欲询问,然,顿了一会儿,终是叹息不语。
兰无篱看着出神的二人,握起拳头轻咳了几声。这声音惊醒了空明大师,也使苏写衣瞬息决定下来。苏写衣定了定心,沉声问道:“空明大师,还请你告诉我你的身份。”
短短的一句话,其中却有着令人无法回绝的力量。阿媛,你这孩子真真是像足了你。空明大师苦笑一声,摇摇头,嘲道:“我是谁?既然你是阿媛的女儿,你理应叫我一声舅舅。”
听到舅舅二字,苏写衣愣了。自己向来只有一个舅舅,而他因卷入江氏一案早已离开了人世。且母后从未提及过其他的弟兄,一直以来,苏写衣都以为母后仅有一位哥哥。既如此,这眼前的舅舅又是何人。
“恕写衣无礼,只是母亲在时并未说起有大师这样一位舅舅,事关重大,写衣不得轻信。”苏写衣道。
空明大师苦涩地笑了笑,无奈道:“你不信是正常的。不过,我确实是你的舅舅。阿媛左手掌心有粒黑痣,右肩下一寸长处有这极淡的胎记,我说的对吗?”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甚至胎记的颜色位置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苏写衣一时忘了说话。她不明白,母后为何从未谈及这位舅舅。而且,他与母亲差了十岁有余,再怎么说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空明大师见苏写衣的神情,大致猜到她的心思,于是先开口道:“我的年纪比阿媛是大了许多,但按辈分,我确是你母亲的表兄。阿媛自幼丧母,是在我府上长大,我早把她看作自己的亲妹妹。因此你称我一声舅舅也无可厚非。”
“那年阿媛及笄,她父亲是朝中一品大臣,她自然要进宫选秀。而那**岂是人呆的地方?以阿媛的容貌,进去了便要在那宫墙里呆一辈子。阿媛自然是不愿进宫,哭着喊着求她父亲,我也四处托人想办法。无奈皇上钦点要阿媛,木已成舟,已经无法挽回。阿媛进宫前一天,曾偷偷跑出来找我。她问我,愿不愿意带她走。我一听便惊了,欺君是死罪,要株连九族的。阿媛见我不回答便走了。第二天,她就进了宫。”
“进宫后,阿媛深得皇帝喜爱。一年后,皇帝的元皇后病薨。后来,阿媛便成了皇后。再后来,你便出生了。我一直以为,皇帝宠爱阿媛,阿媛应该是幸福的。可我实在是太愚昧天真了,**之争哪是我懂得了了。五年后,江氏一族被冤,我因好友的帮忙侥幸逃了出来,误打误撞来到这座岛上。这些年间,我多次冒险回帝都打探阿媛的消息,可惜一直无果。直到有一次我终于听到了,然而,却是阿媛离崩的噩耗。从那以后,我再没出过这岛。这些年来,你们是唯一来到这岛的外人。”
空明大师低声缓缓地叙述,苏写衣早已是震惊不已,她竟不知自己还有这样一位舅舅,她竟不知母后把这件事瞒了一辈子。若不是今日兰无篱带自己来这里,这件事她怕是一生都不知道了。想到这里,她望向兰无篱,目光中透着感激。暂不去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因为他,自己得知原来自己除了哥哥还是有亲人的。
兰无篱感受到她的目光,淡淡一笑。目光移开,眸中透着微微亮光。今天的事,真真是出乎他的意料。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哪想的到自己师父竟然有过这样一段过去。难怪自己以前费尽心力也不能得知。这种事,只能被深深地埋在心里,不去回忆。一旦想起,便再也掩盖不住了。
“故事讲完了,我一桩心事也算了了。你们走吧,以后不要来了。”空明大师长叹一声,拂袖离去。
苏写衣见他要走,猛然记起自己此行的原本目的。她艰涩地从喉咙里吐出二字:“舅舅……”话一出,惊了双方人。苏写衣张着口,却是无声。
空明大师的身影明显一顿。他并未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们。苏写衣看不清他的神情,一时间不知应如何开口。良久,到还是空明大师先出了声,抛下一句话:“我并不知道几肆花的下落,很抱歉。”语罢,快步离去。
苏写衣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低头不语,不知是为几肆还是其他的原因。
“走吧,师父都下逐客令了,我们若再不走,他老人家可是会恼的。”兰无篱走到苏写衣身边,轻声道。见苏写衣没反应,轻声一叹,轻易地取走她手中的画像,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苏写衣一见自己被人夺了东西,心下一恼,刚要开口骂,又瞬间明白了兰无篱的意思。她心下不甘,跺跺脚,恨恨地跟上了他。
一路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小径静悄悄的,只有海鸟呕哑的叫声。苏写衣一路走着,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这一天经历的事情,从见到空明大师,到自己无意之中滑落从而见到母后的画像,再到后来得知空明大师竟然是自己的舅舅。这一切,现在回头想想是多么令人惊异。然而,也就不到一天的时光,他们从到访到离去。这一走,以后再见怕是难了。苏写衣想着,禁不住感叹命运的无常弄人。
很快,他们便上了船。苏写衣望着越来越小的岛屿,心中的滋味很是复杂。
“怎么,舍不得你那舅舅?”兰无篱在一旁问道。
苏写衣并未直接回答。她顿了顿,轻声说道:“今天谢谢你。”语气是难得的真挚而诚恳。
兰无篱轻笑一声,说道:“我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一幕。本是来找几肆的,几肆的下落没问到,倒是为你寻到一位舅舅,也不知这结果是好还是坏。”
苏写衣眺望江面,心起一阵涟漪。
很快,他们回到了酒楼。踏出大门的一刻,苏写衣突然回想起今早上船时的一个问题。她侧头疑惑地问兰无篱道:“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让我哥哥跟来。”好好地非得拉她大清早偷偷离开,她都不知道等会儿见到苏漓她要怎么解释。
“唔……”兰无篱抚着下巴沉思,而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原因么,很简单——看到他我心烦。”
苏写衣一听,不知是该笑还是哭。这算什么理由?她刚想说话,却被背后熟悉的讥嘲声打断了:“真不巧,我看到公子也心烦。不过,我就没有无篱公子那么好的本领,无论碰到什么事都一脸风淡云轻的样子,不管遇上谁总是一脸假笑。这装的本领比红坊的戏子都更胜一筹。”
兰无篱听罢,看着苏漓微微一笑,回答道:“苏公子莫自谦,大家半斤八两,好说。”说罢回房,只留下苏写衣和苏漓二人在大厅中。
苏写衣偷偷瞟了苏漓一眼,便发现苏漓神情严肃,心情很不好。苏写衣心想完了,苏漓肯定是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生气了。她思忖着要不趁他发火前先溜了。心想着,人刚一动,苏漓的眼便眯了起来,眼里是明显的怒气。苏写衣脚一收,嘴角一弯,笑颜盈盈地对上苏漓。
“哥哥,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苏写衣语气无比诚恳,脸上满是讨好的意思。
苏漓轻哼一声,冷冷说道:“你自己知道就好。兰无篱他绝非善类,你们虽有交易,但若出了事,他未必会救你。任笛武功虽属上乘,但不是每次都能赶得上救你的。”
“恩恩,我知道我知道。”苏写衣不住地点着头,一脸收教了表情。
苏漓见此,面容也缓和了下来。他这样紧张还不是担心苏写衣出事。每次他这个妹妹总能让他心惊肉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原因,这些年他处事愈发的镇定了。
而后两人回到厢房,苏写衣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苏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