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雨倾盆。雨点打得树木东倒西歪。突然一个天雷滚过,白光劈下照亮了皇宫的一地,只见有三人急匆匆地赶在路上,神色匆忙。为首的老宫人将两人领到一座高大华丽的宫殿前,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叩响了大门。很快门被打来,心急如焚的二人正欲进去,却被宫女拦住。
宫女低下头,恭敬说道:“对不起,公主,请恕奴婢大胆,娘娘说先让太子殿下进去。”
云采幽听此颇感诧异,母后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她面前说呢。虽这样想,却还是退到门外。云霁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便跟着宫女进了殿门。
大莫半柱香的工夫过去,门吱呀一声开了。云霁慢慢走了出来,头朝下,看着地面,神情严肃,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云采幽十分意外,母后究竟跟哥哥说了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怪异。
“出了什么事,哥哥?母后说了什么?”云采幽出声问道。
云霁并未立刻回答。他抬起头细细地盯着云采幽,眼中似氤氲着一层雾气,令人看不透。“不可能啊……怎么会……”云霁不自觉地喃喃道,像在否认什么。
“哥哥,你说什么?”云采幽没有听清云霁的话,看着云霁不复常态的言行,愈发觉得云里雾里。一向冷静自已的他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失态。
“啊,没什么。”云霁忽然恢复了常态,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云采幽的幻觉。他温柔地笑道,“进去吧,采幽,母后叫你进去。”
云采幽望了他一眼,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走了进去。屋内烛光摇曳,光透过屏风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床上躺着一位美貌的妇人,面色苍白,双颊泛着异样的红潮,如同一朵正在凋零的牡丹,华贵依存,却是释放其最后的光华。
“母后,你——”云采幽失声叫了出来,连忙跑到床边,又急又悔。为什么母后病成这样她却不知道,“儿臣该死,竟不知道母后病得这么重。”
妇人摇了摇头,用细若蚊音的声音说:“幽儿,这不怪你,是母后不让宫人告诉你。”
“为什么?”云采幽丝毫不能理解,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
“母后要走了。母后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再浪费那些珍贵的药材。”
“所以你就不让人告诉我,让我以为我的母后病好了,让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过日子?”云采幽的声音逐渐变高,话语中明显透露着十足的气愤。她实在不能相信母后居然以这样的理由阻止自己知道她的病情。
“幽儿,咳咳——”妇人突然一口气上不来,重重咳了起来。云采幽赶紧扶住她,轻拍着背,帮她顺气。
“你也看见了,母后没多少时间了。既然上天注定,我又何苦叫你担心呢?”妇人虚弱地说道,无声地喘息着,嘴角勉勉强强扯出一个笑容。
云采幽使劲摇着头,抿着嘴唇,坚定答道:“不,母后不会的。相信幽儿,幽儿帮你找到天下最好的大夫,母后会没事的。”说着说着,也难掩心中的悲痛,话语中渐渐带上哭腔。眼泪滴滴落在锦被上,滑落至地。
妇人见此,神情顿时冷酷下来,她沉着声,冷冷说道:“幽儿,是不是这两天不知道母后病重,活得太惬意了,连母后教你的都忘了吗?”
云采幽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她的母后,任凭眼泪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流着。
“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中。一时间,烛光不再摇动,空气仿佛窒息了。
“母后——”云采幽呆呆地望着母后,却在下一刻突然清醒过来,她迅速用袖子擦干泪水,瞪大了眼睛,用力吸气道:“儿臣不哭,儿臣不哭,没有人值得儿臣哭。”自从有记忆的那天起,云采幽就被她的母后教导,无论何时都不能哭。哭是示弱的表现,是无能的体现。作为皇家女子,更是绝对不可以哭的。
“幽儿,你太让母后失望了。”妇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刚才一巴掌实在费了她太大力气,此刻的她连说话都感觉隐隐的痛。而更痛心的是她的女儿竟然忘了她曾教给她的话。
“儿臣答应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你自己清楚,反正母后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话题一转,妇人说,“今天母后叫你来时要你答应母后几件事。”
“母后请说,儿臣一定做到。”云采幽信誓旦旦地回答道。
妇人轻笑一声,似有欣慰,似有无奈。
“记得母后曾经跟你说过母后的师兄吗?”
“记得。母后说他的医术是云朝中最厉害的。”
“记得就好。第一,母后死后,你就去乌山找他,他终生只穿蓝色长衫,很容易认出他。你只须和他说‘当年他失踪的小师妹回来找他了’,他自会明白该怎么做。至于怎么出去,哼,你若是连这个都办不到,母后宁愿自己的女儿死在这深宫中。”
云采幽点点头,坚定地答道:“儿臣晓得。”云采幽将她母后的话深深刻在心里,已开始盘算着和哥哥一起出去的法子。可恨当时年纪小,当时的她只觉自己能逃脱这个巨大的吃人牢笼而欣喜不已,却不曾想到今后的日子竟比这恐怖上千倍万倍。
“第二,幽儿你定要记住,永远不要相信情,更不要相信眉目含情的男子。一旦陷入,便是输,且输得彻底,再无翻身之日。”说道这儿,妇人莫名地笑了,如同牡丹重现,绽放夺目的光芒,眩的云采幽一时恍然。
“母后,你……”云采幽小心翼翼地问,怕一不小心触痛了她。
“是啊,母后年轻时就是犯了这个错,爱上了你父皇,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不想,呵呵……输了,输了,一败涂地。自作孽,不可活。”妇人自嘲地笑了,望着远处,眼神迷茫而无神。
“母后……”云采幽直起了身,用自己暖暖的小手紧贴母后的微凉的手,轻声地换着。
妇人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正色说道:“幽儿,下面是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死后,你不许做任何有伤你父皇性命的事。”云采幽正欲反驳,却被她制止:“母后知道你恨父皇,母后也不要求别的,只希望你不要害他性命。母后也是为你好,幽儿,你斗不过他的。”
“母后——”云采幽一下子抽出了手,跳到地上,瞪大了美目看着它的母后不敢相信的大喊,“这么些年,他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就算你不为自己,你就不想为外婆、外公、舅舅他们报仇了吗?他们可都是冤枉的!”往事流年似落星划落在云采幽眸前,历历在目,刺得她好痛、好痛。五年前,当今圣上祺帝听信奸臣之言,认定一品大臣江言私通外寇,收其钱财,欲要谋反,未经详细调查便将其一府人打入大牢,定为死罪,七日后行刑。只有其女江媛因为是皇后幸免于难。可自从那件事起,众人皆知皇后江氏因此失宠,并且被软禁,终生不得离开其寝宫。直到后来,终于有人挺身而出为他们平反。江氏一族沉冤得雪,可留下的竟只有江媛和她的两个孩子了。
“母亲,父亲,弟弟。我当然记得。只是,我们斗不过他的。幽儿,你必须答应我!”一字一句落下,坚定有力,不容反驳。
云采幽不语。她自是不会答应这件事,可当她望及江媛那苍白的面容,又心下不忍。母后时日不多,她怎么能再违背她的命令伤她的心。最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歹平复下心情:“好,母后,儿臣答应。”母后,请恕儿臣不孝。儿臣真的不愿看外公舅舅他们白白做了牺牲品,只是现在,我只能这么回答。
妇人看着云采幽的面色变化,摇摇头,缓缓道:“你要发誓,并以母后的名义发誓。母后知道,你不在乎自己,不在乎世俗之物。只有以母后的名义,你才会遵守。”
听罢,云采幽怔住了,停顿了数秒,她惨然一笑:“母后,你分明是在逼我……”而妇人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不语。
云采幽无奈地竖起右手,发誓道:“我云采幽,以母后江氏的名义起誓……今后不得做有害父皇祺帝的事,否则,母后江氏……死无葬身之地……”
妇人欣慰地笑着点头道:“幽儿,母后走后,就只剩你一人了。记住母后曾经教给你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儿臣清楚,可为什么是儿臣一人呢?不是还有哥哥么?”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母后和哥哥都如此怪异,究竟有什么事?
“霁儿,他……”妇人突然露出很奇怪的笑容,“但愿他永远是你的哥哥………”
“母后,我不明白。”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回去吧,母后累了,要休息了。”
疑虑堵在喉咙里就是出不来,云采幽只得硬生生咽进肚子:“是,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