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苏写衣出神地沉思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激灵,找来笔和纸,写了数十行,然后打开窗户,抿唇发出一记哨声。
不一会儿,天空突然出现一只灰鸽。苏写衣将信条绑在灰鸽腿上,手一送,鸽子便飞走,很快消失在远方。
那是苏写衣写给苏漓的一封信。她师父本长期隐居于乌山之中,如今却涉足武林。这太不寻常了。苏写衣怕与寻找几肆有关,所以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知苏漓,他们好提前准备,不至于到时处于被动地位。
说实在的,苏写衣很害怕会再见她的师父。因为那个人,实在太可怕了。自从她上山拜师那天起,她就从未见她师父和颜悦色,即便是短短一刻都没有。相反,他每天都给她极其困难危险的任务。就当苏写衣费尽气力完成时,他却连一句赞赏也不说。
直到有一天,他叫她去他房里,给她一碗药,说是这么多年辛苦她了。苏写衣一听喜出望外,以为师父终于不再讨厌她,于是毫无防备地喝下药。等她醒来之际,她就发现自己已经身中棠俪水之毒了。
她的师父,太可怕了……
事到如今,只能凭天意了。
苏写衣无力地扶着额,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笃笃笃。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苏写衣重新掩盖了颈后的红点,而后起身开门。一拉门,便看见兰无篱站在门外。一侧身,让他进来,合上了门。
“风伶怎么样了?”苏写衣问他道。
“谷主给她又施了几针后,她倒是醒了。可是依我看,还不如昏睡着,至少不用受那噬心之痛。”兰无篱道。
唉。苏写衣无比同情地感叹,真是太可怜了,这么小年纪却要受这样的折磨。这种痛苦别人不知,但苏写衣却是最清楚的。毒发之时,所有的神智都乱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能快点了结自己,好早些结束这痛不欲生的苦楚。
苏写衣幽幽地一叹道:“上天真是不公平。有人清清白白但无辜受难,有人坏事做尽却依然逍遥法外。世道啊……”
兰无篱看着苏写衣,突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中的也是棠俪水之毒。”
苏写衣一听,苦涩地笑笑,回答道:“是啊,都是棠俪水,这是有多巧呢。”
她本以为世上只有她一人受此毒之苦,她已经够不幸了,可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不幸。她中毒后,有他哥哥费尽心力替她缓解毒发,因此她受的苦并不太多。可是风伶年龄尚小,身体孱弱,根本就抵抗不住这毒性。她怕风伶会撑不下去。
“恕我唐突,你的内力是不是就是因为喝了棠俪水而被废的?”兰无篱问出一个令他疑惑很久的问题。
他一直奇怪苏写衣不会武的这一事实。作为琉音阁阁主,她没有超强的武功,她是怎么令众人信服的?在来祁山的路途中他们遇到暗袭时,他也明明看出苏写衣身手不凡,绝非一般江湖人士能比得上的。身手敏捷,却没有内力,那只能说明她曾经确实会武。
苏写衣听着兰无篱的问题,脑海中浮现出起那天的事情,自己一生恐怕再也没有比那一天心情更复杂吧。醒来后发现自己苦练十几年的武功竟然没有了,一时间真的是惊慌、痛苦、悔恨、不甘百感交集。
合上眼,苦声坦白道:“是的,你说的没错。我被下了毒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内力消失殆尽了。那种感觉,你怕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兰无篱看着苏写衣痛苦的样子,心中隐隐地产生一种不忍。眼前这个看似无惧不羁的女子,其实也是经历了很多吧。从小母后被自己父皇所杀,而后中了剧毒棠俪水,只有内心真正的坚强才能支持她一路至今。
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白国王宫,到处充斥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一不留神就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从小到大,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就连父王也不列外。因为他是王上,他有着众多的子女,他要的是权力,其次才是亲情。
相信别人,难保有一天会被人家背后捅一刀。只有靠自己,才是万无一失。
苏写衣和他都是这样的人。他看得出来,苏写衣并不信任他。但是鉴于两人有利益关系,所以才能把这些事告知他。
看来,他们还是同一类人。
想着,兰无篱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问题:“以你的实力,你怎么会被下毒?”
长叹一声,苏写衣脸色尽是苦涩之情。她苦笑道:“你就不能别这么好奇,就不能不把所有问题一起问我。你知不知道,你这么问,是要把人逼疯的。要不是我现在不会武功,我真想一把打晕了你。”
“那人让你中了棠俪水,你就不想报仇吗?”兰无篱轻声说道。
苏写衣稍显失控地喊出声来:“报仇,呵呵,那人是我师父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烂狐狸,我也就不明白了。你说我前世究竟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我两个父亲都对付我,他们都不想我活,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怎么会是这样!兰无篱意外地看着满脸痛苦的苏写衣,心中为之一震。居然是她的师父的下的毒。她师父就这般恨她吗……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苏写衣才平静下来。似是自嘲地说道:“刚才我是不是太激动了?”吸了一口气,苏写衣从怀中取出一个紫色小瓷瓶,给兰无篱道:“你把这个给风莫,这药能暂缓风伶的疼痛。不过别说是我给的,我不想让别人怀疑。”
兰无篱接过瓷瓶,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兰无篱走之后,苏写衣仰头靠在椅背上。
很久没这么失控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兰无篱面前居然把持不住自己。今后绝对不能这样了。苏写衣使劲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下来。
棠俪水,师父。
千影宫,离昧。
对了,她怎么忘了离昧!
离昧现在被关在房中,这正是绝佳的机会。她要赶在其他人之前去找她问个清楚。她要知道她为什么会与千影宫有关,她要知道是谁给她的棠俪水。更重要的,她要知道,几肆花在哪里!
想到这儿,苏写衣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出房门,快步赶向离昧所在的地方。
离昧,你可要等着我,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你可一定要给我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