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开绷带,依露姬娜开始用圣水为纳菲斯消毒。水流倒在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嗤嗤作响,风涟看着都觉得疼得牙根开始发酸。纳菲斯表情隐忍,硬挺着一声没有发。
“……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依露姬娜不忍地发问。
风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尴尬回答:“是……我,弄伤的……”
“你!为什么?!”
“我们受了暗算,她被设计控制了。”纳菲斯代替风涟回答,短短几个字,他的额头上就见了汗。
依露姬娜沉默着开始施放愈合术,眼看纳菲斯肩头外翻的皮肉在月神之光的包裹下缩了回去,伤口渐渐变小。但是最后却剩下了一道一只手长度的裂口,任凭依露姬娜使尽解数,直到用尽魔力,那道裂口怎么也愈合不了。
“不行!”再也维持不了愈合术了,依露姬娜猛地收手,月神之光霎时熄灭,她喘了口气平复过度消耗魔力带来的晕眩:“这道伤口带有诅咒,不是我能处理的。只有到神殿里找到等级在神庙牧师之上的人解除诅咒之后才能好,风涟,你到底用什么攻击的?”
“……手……”
“手?!”
纳菲斯重新穿戴好法伽兰家族的军装:“那时她的手上带着邪力的黑炎。既然好不了就算了,反正也只有这一道小口子,比刚才好多了。”
被邪力伤到了?怪不得会有诅咒。依露姬娜带着惊叹重新打量了一下纳菲斯,看来他比印象中要坚毅地多,诅咒会一直腐蚀伤口,纳菲斯要忍受的不是单纯的皮肉伤痛,那是持续性的,折磨人的痛楚。她在月神殿中做训练的时候曾见过被诅咒的伤者疼得满地打滚,凄烈的哀嚎传遍整个大厅。而这个常年身处安逸皇宫的王子殿下却能够带着这样的伤面不改色。不得不相信,有些人天生就是可以让人依靠的领袖。难怪风涟这么相信他。
身为牧师,依露姬娜对邪力的理解要比常人更多一些。一旦接触过邪力,便会被打上持续终身的印记。以后再遇上,会比常人更容易受到侵蚀。她担忧地看了风涟一眼,发现她正呆呆地望着纳菲斯,那种眼神,纠结的,复杂的,含义不明的,依露姬娜还是第一次看见。该不会……
风涟注视着纳菲斯纤长的脖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恍惚记得该有一些重要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只小爪子在她心上不停地挠啊挠,每次她忘了什么想不起来就会这样。忽然,她的眼睛一亮,挂坠!
噢,天呐,挂坠!
她用万分纠结的,复杂的,含义不明的眼神看向纳菲斯,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一根链子的形状,希望纳菲斯能够理解。
纳菲斯用看怪人的眼神看了她几秒,忽然浑身僵硬,转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懂了!这种生硬的反应,果然是弄丢了吗?风涟嘴角抽搐,不知道该怎么在依露姬娜的面前询问,她扬起声调小心问道:“……殿下?”
“……丢了。”纳菲斯还是没有转过头。
啊!!!那可是依露姬娜母亲的遗物啊!!!如果依露姬娜此刻不在这里,风涟肯定已经抱着脑袋吐血大吼了。她要疯了,瞬间忘了自己和纳菲斯之间等级的深深鸿沟,两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摇晃起来,嗓音低沉地像是要爆发了:“那件东西是不能丢的啊……殿下……”
纳菲斯绷着脸仍旧看着窗外,他在心虚……
“风涟!风涟!你怎么了?”依露姬娜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她还以为风涟又被控制了。
一听到依露姬娜的声音,风涟浑身从上到下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脱离了狂暴状态。纳菲斯连忙趁机站了起来:“我们赶紧出去吧,弗雷德和海薇安还生死未卜。”
“……风涟……到底怎么了?”
“啊……开玩笑,呵呵,呵,呵……我们赶紧去救人要紧。”
还没来得及发问,表情在一瞬间变得苦大仇深的两人就急急忙忙冲了出去,依露姬娜完全无法理解这两人的表现,这……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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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马蒙小姐,您和您的朋友不能进去。”
“为什么?”
“大主教大人已经下令,没有通行令谁都不能靠近城堡的中心区域。”叛军用冷冰冰的剑锋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依露姬娜皱了皱眉还是转身离去。她之前明明看到法伽兰的人轻轻松松通过,并不需要什么所谓的通行令。自己的父亲为了地位和财富选择了叛乱,到头来还是会成为笑柄。谁会真正信任一个叛徒呢,真是可悲。
纳菲斯观察了一下叛军守卫的分布,轻声对两人说道:“我知道一条密道,跟我来。”
依露姬娜轻轻甩了甩头,抛去心里涌上来的悲伤,跟上了两个人的脚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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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金红教袍的米伦贝尔把一头黑发拢在脑后,坐在原本属于塔斯国王的王座上,单手拄着脑袋,病态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危险的笑意。他的身前用金楠木支架撑着一个水晶球,此刻水晶球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三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避过守卫,通过了城堡内的密道,正在向地牢靠近。
“亚特弥亚。”米伦贝尔喑哑的声音的大厅内回荡,一个高高瘦瘦的银发少年应声上前。
“这是你赎罪的机会,去抵消你在科班冰原上的失败。马蒙男爵,您也去,您家的小姐不来参加我的宴会,果然是有别的事情要忙。”
亚特弥亚微微低了低头领命而去。而被点到名的马蒙男爵却惊吓地面无人色,他连滚带爬地向米伦贝尔告罪,又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高高在上的大主教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厌烦地吐出几个字:“狗就是狗。”
余下的人各怀心思地盯着水晶球,他们在等待一场好戏。原帝国的王储纳菲斯,塞缪卡加家族的魔法绝缘体幺女,还有一个小小的正式牧师,这样无力的三个人,要怎么应对在这城堡里驻扎的上万叛军?
纳菲斯三人刚刚从密道出来,就看到了堵在出口的一队叛军,站在最前头的是马蒙男爵和亚特弥亚。
“父亲!”依露姬娜惊呼。
马蒙男爵咬着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现在立即回来,我不会责罚你,但是你还要接受大主教的审判。”
“……我不会回去。”依露姬娜露出了一个悲哀的笑容,“你最了解我,父亲。”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是那么地美丽可爱,我的依露姬娜,自从你的母亲去世我就一直想给你最好的!你并不比任何公爵伯爵家的小姐差,我想要让你和她们过上一样的生活!”马蒙男爵愤怒地指向风涟,“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都能过上那样的生活,你为什么不能,依露姬娜!”
风涟的心猛地一颤。
“父亲!”依露姬娜恼怒地打断他,“不要找借口了,你做这些是都为了你自己的欲望!你那些——卑劣的欲望!”
“不!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快回来!”马蒙男爵青筋暴露,咬牙切齿地说,“否则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儿!”
“你瞧……我威胁到你的前途了,父亲,我不是一个乖女儿,所以你宁可摆脱我也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再次告诉我什么是高尚的。”依露姬娜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坠在脸上像是一道雨幕,“那我就放弃马蒙这个姓氏。”
“你说什么!依露姬娜,不……”
亚特弥亚从背后抽出巨剑对准了纳菲斯,他毫无情绪的声音打断了马蒙男爵:“既然如此,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男爵。”
纳菲斯冷哼一声,双手结印从自己的空间袋中抽出一把金刃单手剑。要不是佩剑折断了,他其实并不太舍得动用他的收藏,这些剑大多是已经去世的名家所铸,万一缺损是没有办法修补的。他手里的单手剑名叫“公正”,也是十英雄时期的遗留下来的宝物,但是面对亚特弥亚,这把剑并没有白白出鞘。
“啊!”一声惹人怜惜的娇弱惊呼如同莺啼,穿过了重重叛军传入了纳菲斯的耳朵。
纳菲斯震惊地转头看去,巴伐公国的公主海薇安提着裙摆闯入战局,伸开双手挡在纳菲斯身前,倔强的纤弱身影微微抖动着。
“海薇安!”
“让开。”亚特弥亚皱眉,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面对强抑恐惧来寻找恋人的海薇安也是如此的态度。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风涟一阵恍惚,在科班冰原上他也对自己这么说过这么两个字,那时候风涟还难受了一下,原来亚特弥亚对谁都这样。她不合时宜地感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海薇安,你怎么在这里?”纳菲斯一把搂过海薇安,护到身后,怀中因为惊惧而颤动的人儿让他心疼不已。
“路上遇到了,于是我带把你的小恋人也来了。”一个成熟的女声极其突兀极其不和谐地从人群之后响起,前面的人纷纷让道,安琪拉·伊诺的那一条高开叉的火红色长裙还是一如既往地吸引眼球,“好久不见,纳菲斯。”
“导师!”出现的人越来越多,纳菲斯记得他的导师——全能魔导师“火焰之花”,明明到泛大陆上游历去了。
“啊呀呀~看到我这么惊讶吗?我也很想念你唷,我的小王子还是如此可爱~”她朝纳菲斯抛了一个飞吻,一把拎过身边被忽视了的弗雷德,“不过现在比起叙旧,我们还是先走为妙。”
端坐于王座的大主教米伦贝尔看见安琪拉·伊诺透过水晶球向他展露了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在凭空一抓,一柄一人高的法杖就出现在她的手中。安琪拉·伊诺把法杖狠狠往地上一砸,一个大漩涡出现,除了安琪拉自己,其他几人都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被吸了进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等亚特弥亚和马蒙男爵回过神来,那个大漩涡已经消失地不留一点痕迹。
米伦贝尔唰地站了起来,手臂一挥,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怒气所带来的实体化的压迫感:“该死的女人!去抓!”
大厅中的贵族,叛军首领纷纷慌乱地跑了出去,他们多多少少都曾吃过米伦贝尔的亏,知道他到底有多强大,并且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
米伦贝尔刚想迈步,突然闻到一股硫磺味出现在大厅中,他停住脚步,看着一团黑影在大厅正中扭动着出现。
那团没有形体的黑影翻滚着,两只硕大的血红眼睛盯着高高王座上的大主教:“米伦贝尔,那位大人说过,要留那个王子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