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安莫还真的不知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不过是个后来者,哪里晓得“当年”的事情,况且,鬼知道他们那个是哪个当年。
“明明拥有强大的能力,却不肯为帝国服务,反而要协助鬼族。当年若是他肯动手,温德尔王子殿下定然会一举歼灭鬼族精英,并很可能找到他们的神殿地图,毁掉鬼王的尸身,从此令那些恶鬼再无翻身之力。”
不知为何,安莫总觉得老汉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从自己脸上扫过,似乎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他的话里行间虽然满是对男巫大人的谴责,但是语气却根本不如他的话那么激烈悲愤,同样,这样一比起来,老汉森的表情就未免有些过激了。
跟团长大人和男巫大人一起混了那么久,小安同学自认对察言观色还是有那么些研究的。毕竟那两位一个是笑里藏刀,成天嘻嘻哈哈地给你下绊子,另外一个则是整天板着张僵尸脸,高兴不高兴都是那一副模样,你还得从他的眼神,呼吸频率以及嘴角的细微弧度判断心情起伏,在这种熏陶之下,安莫想不会看人都不行,坏境造就能力啊。
经过一系列判断,小安同学认为,老汉森并不是真的在谴责沃司特,也或者这里另有隐情。不过她并不清楚男巫大人的那段历史,因此只得试探着道:“这种事情,众说纷纭,也许真相并非是大家认为的那样呢。”
老汉森扭头看了安莫一眼。
“男巫卡帝莫·沃司特私自放走鬼族少主,又以一人之躯抵抗人族百万大军,以助鬼族残军脱逃。这场面无数人亲眼望见,你却要说其中有什么隐情?”
安莫骑虎难下,不得不继续为巫师先生开脱:“也许他是受了什么威胁,或者需要报恩之类,况且鬼族人也是跟我们一样的生命,既然他们已经败了,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吧?”
“哼,鬼族人天生银发赤瞳,外貌艳丽本性凶残,只配做下贱的奴隶或苦力,怎么可能跟人类一样?”老汉森哼了一声。
安莫想起了男巫大人那一头漂亮的银发,不由得反驳道:“外貌又能决定什么!这个世界里还有兽人精灵矮人呢,难道他们不是红眼睛,就要高贵上许多了吗?”
“哼,兽人?矮人?”老汉森冷笑,“这些肮脏的种族都不过是低劣的物种,都是只配低人一等做龌龊事的垃圾!人类乃是万物之尊……”
“——胡说!”
安莫骤然一声怒吼,打断了老汉森未完的话。
“无论是人类,还是其它种族,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里有各种各样的生物,自然会进化成各种各样的生物体。人类也不过是猴子进化而来的高智慧生物,其他种族为什么就不能进化出生命呢?大家都是有着同样的先决条件,而且除了套子不同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好分阶级层次的?”
她虽然不是什么大理论家,可是最受不了这种阶级论。众生本就是平等的,又有谁有权利擅自给予高下之分?
“哼,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老汉森又哼了一声,不过他倒地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在桌角处用力磕了磕烟斗,清咳一声道:“说起来,我让你做手套,你的手套做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成品?”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小安同学立即从怀里抓出一大堆手套,这些日子以来做的她都快吐了。
“你拿出这么多来干嘛,要摆摊吗?”老汉森随便扒拉了几下,大部分手套都给用手背扒拉到一边,只从中挑出三副,摆到安莫面前。
“这三副手套,合起来。要是能让我满意的话,这个就是你的了。”老汉森说着,从袍子里摸出一团灰突突的怪线,随便往桌子上一扔,奇怪的是,那线一碰到桌面,立即消失不见了。
小安同学大吃一惊,待去仔细看,却发现线不是消失,而是变为了与桌面相同的颜色。安莫试着上前去摸了一下,抻了几抻,只觉那线坚韧异常,即使是以她的怪力竟也不能拉断!安莫大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不禁冲着老汉森深深地鞠了一礼。她晓得这线定然是老人家珍藏的宝贝,此刻竟然肯取出来给她,实在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大礼。
孰料老汉森扔掉烟斗,说出的下一句话更是令安莫深深地吃了一惊。
“连自己的手都操控不了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继承我老汉森的技术?快快作出手套来,若是毁了我的线,我可饶不了你!”
安莫感激得险些落泪,正要开动,老汉森却制止了她,转而另外取出几根金色的细针,然后递给她一把镂空的精致银色剪刀。
安莫点点头,没有动手,而是先拿起老汉森挑出的那三双手套,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去镜子前小心从发根处剪下几簇金发,然后又从发尾处咔咔剪下一堆细发茬,在老汉森赞许的目光中,回来将头发和那团烟雾怪线各自穿线,又去取了几块少见的钢丝布,开始缝制手套。
为了做这双手套,安莫又用了一天时间,拿出的成品即使是老汉森也不禁吃了一惊。
安莫把头发与烟雾线混杂编织,组成细细密密的纹路,设计上别具匠心,恰好让坚韧的烟雾线护住金发,而且双手大拇指处各有机关,一旦用力搓拉,烟雾线便会统统闭合,遮蔽住头发,从而消除掉手套的贴身效果。自从船舱里那一次锁链威胁事件后,安莫确信,这一招在某些时候一定会派上用场。
而且这一点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洗起来非常方便。那些烟雾线异常光滑平润,即使是沾上了肮脏的东西,只要在水中一冲,就会光洁如新。
安莫将十个指头的内衬以及最爱承压的掌心处都额外加了层钢丝布,为了不让成线缕的头发会在无意间磨破,她在其间用胶汁黏了很多发茬,均匀地分散在每个部位。其余还有一些新奇的设计,比如在手套上纹出了两处防御咒阵,据说以后如果能找到巫师注入巫力,或者自己发现能源,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弄出防御罩。这当然不是她弄的,而是老汉森为她后加的东西。
一切都弄完之后,安莫小心地在自己手指上划出一道口子,将自己的血滴在两只手套的大拇指处。整副手套突然发出一阵红光,续而彩光四溢,不停地变幻颜色,直到安莫戴上手套后,才停住变幻,成为了一双白手套,续而又变为黑色和肉色两种不同颜色,然后定住了。
“不错,你竟然还知道它的变色特性,这团线我没有给错人。”老汉森摸着胡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本以为我这家传绝学要葬送在此地,却想不到今日竟能找到一个传人。”
安莫正在活动手指试验手套的灵活性,听闻此话不由得诧异抬头,却见老汉森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竟是无比肃穆认真。
“安,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子?观察这么久,我能看得出,你心地纯良,做事认真有耐性,最重要的是聪明灵巧,有希望承我大业。我现在问你,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学我半生之累的传承技艺?”
“我,我当然愿意。您不是一直都是我的导师吗?”安莫诧异道,“您教我做手套,还……”
“那算什么!”老汉森不屑道,“做手套不过是为了试验你的耐性和创新能力。像这种低等的入门技能,你学不会怎么行?不止手套,以后这房间内摆放的所有东西,你都要学会制作,一个优秀的人偶师,自然是要精通天下所有器具的做法。不先学会做死物,又怎么去学做可以自由行动战斗的人偶!”
“您是说,您是个人偶师!”小安同学大惊失色,她不由得想起了男巫大人城堡里的那三只人偶。“您这样的人偶师,是不是很稀有的职业?”
“当然。放眼整片洛卡弥特大陆,优秀的人偶师也不过五指之数,楼古斯境内的人偶师更是只有我一个。”一提到职业,老汉森不由得津津自得起来。“想当年,我在帝国里可是无限风光啊,王室贵族以及很多有名的巫师都曾拜托我去给他们制作人偶,就连那个男巫沃司特,也曾拜托我为他制作了三个大型人偶卫兵。人偶师是帝国紧缺的人才,无论去哪里,都会得到绝对的尊崇。”
那您怎么会窝在这么个憋屈的地方,每天住在阴暗的小木屋里,抽着发潮的烟叶,吃着不新鲜的面包?
这些疑问,安莫不敢问出来,只好闷在心里。老汉森浑然不觉,继续道:“怎么样,小姑娘,要不要跟老头子来学习一下?我收徒的标准可是很严格的,以前多少天资聪颖的贵族豪爵过来跪求,老头子我都没收,只是想,以后兴许会有更好的苗子。现在老了,后悔药没的吃喽,只好便宜了你个小丫头。”
“我很愿意做您的弟子。”安莫正色道,“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偶师,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