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密林之中荆棘遍布,各种干枯却巨大的植物杂乱而密集的挤在一起,遮蔽了天空,恶劣的气候造成了此地常年浓雾环绕,空气浑浊呛热,但凡是有一点办法的,都会尽量避免路经此地,也只有刚刚被破城的难民,才会无可奈何的选择这条通往锦绣城最难走但也最近的路线。
孩童凄厉而嘶哑的哭声在寂静的密林里显得异常的突兀,疲惫的人们顺着哭声发现了两个孩童,一个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另一个也哭得几乎晕厥。
“可怜的孩子……”苍老的声音发出沉重的叹息。
“崴城这一灭,哎……”
“阿叔,带上她们一起走吧,我的口粮可以省一半来给她们。”年轻的声音充满了怜悯。
“这……”
“是对双生子,会给大家带来好运的。”
“你说得对,我们太需要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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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辣的太阳不遗余力的放射着热力,大道两边原本就干枯的植物在暴晒下显得更加的颓靡,
风,也狠狠地,似乎对这个世间有着极大的仇恨,像刀子一样的刮着,一群刚刚经过越烬峡的难民在这恶劣的天气之下艰难的行进着,越行越远,漫天黄沙飞舞,很快便将他们的足迹一一的覆盖,不留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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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白色衣裙的纤长身影在荒原的烈日下御剑而行,怀中的乾坤八宝袋里,装载着半年的口粮和花费了很多心思才收罗到的各类奇巧之物。
尽管在路上遇见耀尾那家伙耽搁了一些时间,但从他那里搜刮到的不少宝贝,子鱼肯定会喜欢的,脑海里浮现出子鱼快活的笑脸,白衣美人立刻笑如春花。
笑容都还未从眼中褪去,满目疮痍的家园便呈现在面前,白衣美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狂风吹得裙摆猎猎作响,过了许久,那褪了颜色,冰雕似的苍白脸孔又渐渐的浮现出一红晕,而后从惊怒的眼角开始,疯狂生出蜿蜒交错的黑色纹路,片刻就覆盖了整个面孔,此刻站在这里的哪里还是刚刚那春花似的大美人,分明就是一个恐怖的夜叉鬼。
风声嚎嚎,夹杂着狂怒的嘶吼——
“我草——是谁?!”
“小鱼儿——子鸢!”
“草!耀尾!老子和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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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浑身滚烫酸痛,难受非常,迷糊中能感觉到有人在将苦涩的液体喂进她的口中,她很是抗拒,挣扎了一番却被人给无情镇压了。
“按住她,可别让她再乱动了,浪费了多可惜。”属于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纳闷了,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不是娘亲?
“你们走开,别碰她!”子鸢小兽一般的怒吼声让子鱼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她想出声唤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
“别,她病了,需要喝药,你也想她尽快好起来吧?”
这次说话之人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语气十分温和,让人一听便心生好感,或许长相也很亲善,因为刚刚还跳脚的子鸢已经傻呼呼的卸下了防备,握住她的手,问那人,“那她已经喝了,为何还不醒来呢?”
“哪有这么快!勿允,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好。”叫勿允的温和男临走对子鸢说道,“小妹妹,守在你姐姐身边保护她好吗,千万别乱跑哦,不然车外面的妖怪会把你姐姐叼走的。”
“我当然会保护好我姐!”只顾拍胸保证,子鸢完全没意识到慌乱中胡乱套上的粉红小花外衣已经为他打上了女孩子的标签。
小屁孩所谓的保护也不过是在她身边睡大头觉而已,子鸢握着她的手,没坚挺多久就趴在她身边呼呼大睡了,这些子鱼都有意识,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清醒过来,就连动动小指头都是个奢望,最终也许是药效来了,恼人的热度渐渐退去,浑身被擦划的伤口也因凉意而减轻了疼痛,她开始觉得舒坦了,一舒坦就是黑甜香沉的一觉,再次醒来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睁开眼的瞬间便看见了子鸳耷拉着两条小辫,小姑娘似的造型。
子鸳见她醒了异常的高兴,笑弯了嘴,却又双眼通红通红的,什么也不说,直接拱到她怀里紧紧搂着她不放。
好大的味,被他那么一拱,她只觉得鼻孔里充斥着子鸢和她自己身上的酸臭味,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到底过了多久了?身体居然都发臭了……
“我睡了多久了?”一开口说话,她就直皱眉头,什么破锣声音,还有,好饿好虚脱呀,浑身无力,头好晕……
比了个十天的手势,子鸢有些抽抽搭搭的道:“你怎么叫也不醒……”
“我这不是醒了吗,爱哭鬼。”
轻抚着手上已经结痂的疤痕,她有些茫然,根据昏迷期间听到的情报,他们是被好心人给救了,可这算不算是好心办坏事呢?若没碰见他们,说不定已经和娘亲重逢了?
猛地一甩头,将那些如果也许通通抛到脑后,她振作精神,告诫自己,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只能积极的面对。
发现昏迷前紧搂在怀里的包裹就摆在床头,她打开包裹检查了一下,在看到包裹在衣物中的那张普通白丝绢和蛇型木坠之后,她先是有些疑惑,蔟着眉将这两件东西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她的眼里才渐渐有了丝笑意,“你的埙呢?子鸳?”
“在呢。”
那就好,重要的东西都没丢。
“醒了吗?”这时候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一角,一张温和的笑脸展现在她眼前,那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虽说模样还有些青涩,但那亲切无害的眼神,很容易让人对他心生好感。
“允哥。”子鸳听出是他的声音,立刻将脑袋从子鱼怀里拔了出来,对他笑着说道:“小鱼儿已经好了。”
勿允上了马车,抬手摸了摸子鱼的额头,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然后点头道:“恩,好得差不多了,睡了这么多天,饿坏了吧?”
点点头,子鱼也不说话,只是羞怯的笑了笑。
“先垫垫肚子,等开了城门,或许……”勿允顿了顿,压下脸上的阴郁之色,略带怜惜的道:“这乱世……都不容易。”
子鱼接过他递来的大饼,漾起笑来望着他道了声谢。
勿允望着她可爱的笑脸,心里喜欢,却更多的是沉重,尽管赶上了锦绣城开门,但在这城外等候的难民如此之多,想必进城条件又会比上次苛刻一些,就算进了城,他们这么小……
看出他的神色有异,子鱼心里惴惴的,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口,她一脸害怕的试探道:“允哥,我记得有片好可怕的森林,好多血……还有妖……怪……”
勿允脸上的同情更甚了,他有些迟疑的说道:“那林子里到处是血迹,却是一个人都没看见……”对着子鱼的大眼,他有些说不下去,只是含糊的道:“也说不准,或许你的家人都没事。”
当然一个人都没看到,都进了肥花的肚皮……
垂下眼帘,她恨恨的想到,便宜那伙贼人了,毁了她的家,杀了花猴……
一滴泪从眼眶里划落,她咬着嘴唇,回忆起那日,呆了五年的家莫名的消失之后,在那片树林里的屠杀,若不是她将瓶子里的最后一颗丹药及时给了肥花,恐怕连它也……
摸了摸已经挂在脖子上的蛇型木坠,她定了定神,然后吸着鼻子狠狠的咬了一口饼,这、这饼可真硬……好难嚼……
身边的子鸳望着饼吞了吞口水,努力将视线从那饼上移开,“允哥,外面好吵。”
勿允看了一眼车外,叹了口气,只是叮嘱道:“在这里陪着姐姐,别乱跑。”说完便匆匆下了马车,然后将厚厚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阻断了外面各色的探究目光。
子鱼是真饿了,三两下就将饼给吞了,尽管那饼又硬又粗,但她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的砸了砸嘴。
子鸢见状,空荡荡的肚皮顿时发出一阵巨响,难为情的抬起小胖手紧紧将肚皮捂住,涨红了脸迎接子鱼诧异的眼神。
子鱼这时哪里还不明白,心疼的摸摸他的脸,子鱼道:“子鸳乖,再坚持坚持,以后有姐姐在,一定不会让你饿肚子。”这话由她这个同样也才五岁的小孩子说出来也许很可笑,但是在娘亲找到他们之前,她是一定会尽到做姐姐的责任,好好照顾子鸳的。
“快,城门要开了——”
“滚开!别挡路——”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喧闹声越来越大,孩童的哭叫声、男女的尖叫怒吼哭泣声夹杂在一起,让人心神难安。
随着这波骚动,马车也被或轻或重的撞击着,摇晃颠簸个不停,子鱼一手紧抓着子鸢,一边将帘子挑开一条小缝,悄悄从缝隙中窥视着车外。
到处是衣衫褴褛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都望着同一个方向——一座秀丽的古城,红色的巨型城门此刻关得紧紧的,城门正上方那龙飞凤舞的锦绣两字特别的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