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无所依靠,前路后路皆无止境,青山绝壁和如刃寒流也不住的鞭苔着他的神智。
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怕随时会摔下山去,下场可想而知。
脱掉法力加持的藤甲?
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左右摇摆之际,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又一个人下山了,擦身错过之时,那人丢了一个似曾相识眼神给他。
秦渊恍惚间从那眼神中读到了很多东西,其中一种就叫怜悯,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涌上心头,咬紧牙龈,连挪带爬,又一步步向上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意识中,身边路过了很多人,也曾有人对他说过话,但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爬上去。
风在呼啸,心在不甘地咆哮,手足已完全失去了知觉,即将陷入昏迷之时,一双冰冷的手扶住了他,一股暖流涌入身体,待醒觉看来,却是回程的夏朔。
“你不要命了?”
秦渊斜躺在山道上,看着眼前这张焦急的脸,僵硬地笑了一笑,艰难吐出一句:“不要管我……你下山吧。”
“我跟你换甲。”
“不换。”
夏朔瑟缩了一下身子,不由分说伸手就要脱掉秦渊身上的藤甲,却给一双倔强的眼神阻止了。
两人僵持片刻,夏朔突然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玉瓶,抖了抖,径直往秦渊嘴里强行塞了粒丹丸进去,接着叹息一声,挪动脚步,蹒跚着下山行去。
金乌西返,登仙峰沐浴在暮色中。
登仙路尽头渐渐开阔的石阶上,冒出了一个人头,接着是半截身子。
在日落前,凭借神奇的药力,秦渊眼前豁然开朗,入目天地壮丽而灿烂,时光瞬间好似都停止了。
终于爬上了登仙峰!他在心中大喊,欣喜若狂至难以形容。
这是一个足有方圆半里的云坪,一片片晚霞徐徐飘动其上,间中有几棵苍翠老松,一轮红日彷佛就在西方山崖外悬挂。
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阵连滚带爬翻滚了上去。
一股深深的疲累袭来,趴在满是碧藓的青岩上,再也不想动弹。
而他眼前一花,出现一双云屐,缓缓抬头一看,却是山下见过的一个老道,正摆着一张臭脸盯着他看。
“小家伙,再迟片刻,老夫就不等你了。”
“前辈……”
老道将一只竹牌扔在他面前,淡然道:“你可能下山?”
秦渊竭力伸手抓过近在咫尺的竹牌,浑身一阵颤抖,手不由哆嗦起来,休说让他下山,再走上几步怕也是无能为力,不禁茫然看向老道。
“这才刚开始,凡事要循序渐进,看在你受三道沉金符的分上,老夫破例送你一程,起!”
只听一声乍喝,秦渊感觉自己就飞了起来,眼前雾蒙蒙一片,风声急骤,渐渐失去了知觉。
秦渊再度醒来,眼前昏黄一片,在****。
“醒来啦,再不醒,夏师兄我就要喊人了。”
夏朔爽朗的笑声和脸庞一起出现,秦渊动了动,一身酸痛难当,勉力爬了起来,倚壁木然而坐,久久不说话。
“怎么了,你可是睡了一天一夜。”
秦渊举起血痂遍布的双手看了看,突然道:“夏师兄,你为什么要修道?”
原本闷着一张苦瓜脸的夏朔,顿时来了兴致,在****来回走了走,比手划脚地列举道:“当然是长生,有了无尽的生命,可以做好多事,上天下地,吃所有好吃的,玩所有好玩的……”
秦渊一脸微笑地看着他,夏朔忽长叹一声,有些苍白的面上露出沉缅之色,自嘲道:“当年我流落街头,跟人混吃骗喝,偶然撞上一个老道,说是供我吃,供我睡,这样我就给他骗上山了。”
“那你后悔吗?”
“后悔?光是又热又燥的丹房就熬了十多年,闷是闷了点,但很充实,觉得人活的很有盼头,比山下有一顿没一顿强多了,哈。”
秦渊陪着一笑,认真道:“我小时候就想跟爹学作一个天下最好的木匠。”
“木匠?”夏朔张大了嘴,笑笑,歪头想了好一会儿,忽高声嚷道:“我知道了,我要作比师父更了不起炼丹大师,一代丹道宗师,哈哈。”说着恍若顿悟一般喜不自禁,从榻上跳到****,又蹿回来,那劲头跟一个如获至宝的小孩子一般。
“那你呢,跟你那个大名鼎鼎的师父一样作个人人向往的剑仙高手?”
“我?”秦渊自问了一声,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却是茫然一片。”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能好好修行,只盼能留在东浮山。”
夏朔上前抓住他双肩,信誓旦旦道:“相信我,你一定能行的,夏师兄等着和你一起御剑九天呢,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秦渊看着那双真挚的眼睛,感动地点了点头,忍不住道:“夏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夏朔退了开去,坐回到自己榻上,看了秦渊半晌,埋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和你一见投缘吧……其实,我跟你是同命人……”
“同命人?”
“当年我入万渊谷只抱着混吃混喝的想法过日子,压根儿没想成什么仙,五年过去了,一事无成,待要被赶出山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苦苦哀求下,当初带我上山的老道跟万渊谷主事求情,我才多留了三年……”
秦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突然沉寂了下来。
“我的宝丹怎样?”夏朔神秘兮兮道。
“你的宝丹?”秦渊一愣,登时醒悟过来,道:“多亏了你那宝丹,不然我根本爬不到山顶。”
“那可是夏师兄我亲手炼的大力丹,有着壮阳、辟谷、生精之效,师父都夸我别出枢机呢。”夏朔咧嘴一乐,得意洋洋道。
“大力……丹?”秦渊反复念叨,看着夏朔的眼神有些异样起来。
“壮阳,伐秽气,炼纯阳之体,此阳非彼阳也,嘿。”夏朔一本正经道。
“夏师兄,你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秦渊狐疑道。
“嘘!”夏朔往外瞧过一眼,鬼祟着凑近道:“夏师兄上山前,常年跟一个跑江湖的郎中卖点大力、金枪之类的药丸,讨活路嘛,嘿。”
“喔——”秦渊抛了一个了然的暧媚神情,笑道:“夏师兄如今拜在丹阳宗门下,也算是入了本行,嘿。”
两人再打量彼此,目光顿然有了几分不同。
“哦,差点忘了。”夏朔忽然想到了什么,取过床尾的膳盒,从中端过一只碟子,内竟有一条酱红色的肉排。”这可是师兄昨天拼命抢来的。”
“谢谢师兄……”秦渊眼红红地接过,小心嗅了一口,道:“好香,可惜是凉的。”
“凉的?好办。”夏朔身上摸索一阵,捏了一张黄色纸符出来,贴在肉排上,将碟子搁在石榻上,手指比画两下,”呼哧--”一道尺高的赤红火焰燃起,转眼孳孳肉汁声和油香味儿传了出来。
半晌,火焰渐渐熄灭,夏朔凑过一看,挠头尴尬道:“好像焦了。”
秦渊取过箸子往碟里拔了一拔,一滩炭灰散了开来。
两人俱是一窒,良久,开怀大笑了出来。
“没事,下回师弟一定自己努力。”
“你好好休息,明儿你可别再……”
“知道了,夏师兄。”
“还有……”原本躺下的夏朔又坐了起来,冲秦渊作了个鬼脸,笑道:“不要老哭丧着一张脸,会影响师兄好心情的。”
“??????”秦渊愕然,旋即摸头干笑不止。
“做人要乐观向上,一切向前看,师兄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夏朔见孺子可教,顿时又来了兴致,反转了个身,絮絮叨叨个没完。
秦渊就在夏朔的纷扰中,开始了一日之晚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