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大会结束,天字堂弟子满修五年者,即刻自选出路。”就在这时,道丞真人宣读了他们的命运。
场中顿时哀鸿遍野,乱作一团,有些人当场跪地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场外观礼的人地两堂弟子,皆默默地看着一切。
被淘汰的弟子,被看中作道童留下,总还有一线出头希望,那些被遣散的弟子命运就无从预料了。
出山前,他们都要被进行洗礼;出山后,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忘的一干二净。
他们当中大多被遣返世俗,也有部分无处可去者留作东浮宫外道世俗弟子,被遣往山外道观,与仙道再难结缘。
命运就是如此无奈,有人欢笑,也有人悲泣。
秦渊远远退到一旁,看着这些同历多年修炼的同龄人,有不少还是相熟之人,一想到今日之后,此生再无相遇之期,命运隔重山,顿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而他呢?要等的人没来,接下来怎么办?
秦渊凝望着广场悲喜交加的一幕幕,心中大叫,我一定不能放弃,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两手紧紧攥着,像要紧紧攥住自己的命运一般。
“何去何从?”道丞真人不知何时来到了秦渊当前,负手悠然地瞧着他,粗短的眉毛一跳一跳,说不出的古怪。
“我……”秦渊动了动嘴唇,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道丞真人耐心地站在一旁,似在等他答复,两人就这么僵了下来。
这时,一道金色闪电倏忽在广场人群中一阵东闪西射,四处游走,又引起一阵骚动。
在角落跌坐的怪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场中,四处转悠,似在打探什么,偌大斗笠半遮住了他的容貌,让人看不真切。
忽然,那道金光飞射一道弧线,抛落到了秦渊跟前,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猿猴。那小东西原地蹦跳着吱吱叫了两声,栗金色的眼珠死死落在了他身上,就这么呆着不动了。
秦渊心下一奇,不由蹲了下来,伸手欲摸,那小东西却一闪不见了。
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极矮小的老头,只见他取下斗笠,露出一张干瘪的猴脸出来,秃头长眉大八字须,尤奇的是他有一双尖长的大耳高竖着。此刻,正瞇着一双灰暗的老眼打量着自己。
“小圆看中你了,跟老夫走。”老头伸出枯手,轻抚了一把回到肩上的小圆猿,那小东西柔顺的唧咕叫了一声,两爪乱刨,又自顾着梳理起毛发起来。
“小圆?”秦渊耳闻沙哑弥音,茫然直起了身。
“老夫奴兽谷紫阳。”老头又开口道。
“您老是……紫阳师伯?”一旁道丞早就留意到了他,却是一直未曾识得。
老头瞥了他一眼,生冷道:“竟还有人知道老夫身分,难得。”
道丞真人顿首一礼,道:“师伯多年不现人世,此番所为何来?”
道虚老人一摆手,惜字如金道:“收徒弟。”
道丞大吃一惊,道:“您老为何不早说,这……”犹疑着,神色有几分为难地看着秦渊。
“不晚,就他。”道虚老人一指秦渊,他肩上的小猿猴也听懂似的,挥舞着爪子,吱吱直叫。
道丞目露奇怪之色,沉吟片刻后,笑道:“如此甚好,能到您老门下,也算得他的福气。”说罢,目光转向了一旁呆立的秦渊。
秦渊恍惚间,看着两人笃定一切的神情,心中怒意顿生。
在他心目中的师父,当是韩湘子那般风流倜傥的神仙中人,这个糟兮兮的矮小老头儿怎配作他的师父?
况且,这四年来,艰苦卓绝地修炼,早让他心志成长了百倍,内外蜕变一新,如今怎会甘心被人随意摆布?
在夏朔的耳濡目染下,对这些以往眼中神仙中人,敬畏和神秘感早打消了大半。
当下,秦渊断然拒绝道:“我有师父,才不跟这个老头。”
道虚有些错愕,显是未曾逆料为人一口回绝,道丞真人却呵呵一笑,道:“若然如此,跟他们一道下山可好?”说着,手指了指场中失魂落魄的天字堂弟子。
“你——”
秦渊不想这道貌岸然的万渊谷主事竟然如此威胁他,怒火直冲华盖,却是发作不得。
道虚见状一笑,跟道丞点点头,戴回斗笠,一阵光影幻现,场中两人一猿消失无踪。
驻足原地的道丞略一惊讶,抬头看看南方天际,旋即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龙门大会至此曲终人散。
“死老头,放开我,放开我——”
茫茫云海之上,一个老翁驾着一团黄色卷云,似缓实快地飘行,在他脚下有一个灰袍少年卷缩着,不住挣扎。
老翁正是道虚,早前他施以大法力凭空挪移,强行带走秦渊。
此刻,他们正行往东浮仙府南府的奴兽谷途中。
苍穹之上,一轮红日正当中天,在飞掠的金霞中隐现。
八方云动中,偶有山峦峥嵘一现。
“死老头,放开我,我要回紫木峰……”
“奴兽谷,比你那紫木峰好上百倍,何苦?”紫阳似受不住秦渊叫骂,驳口道。
“就是好上万倍,我也不想去。”秦渊死不从命。
“你神蕴内藏,有圣灵之质,跟老夫到奴兽谷乃是你的机缘。”随着道虚说话,一直在他肩上打盹儿的小圆,蓦然醒来,翻了翻眼,又蹲着不动了。
“我死也不会拜你为师。”秦渊愤愤道。
紫阳沉默了一阵,忽然挥手解开了秦渊的禁制,突然道:“到了。”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风声急啸,破云而下,刚缓过劲儿来的秦渊眼下陡然出现一个充满无限生机的巨大山谷。
这是一个群山环抱、千岩竞秀的谷地。谷内古木参天,百草剪径,繁花成荫,一年四季在这里彷佛停止了轮转,山川灵气尽会于此。
从苍岩绝壁到谷底,万壑争流,千百道涧流淙淙穿越谷地密林,会聚到谷中一个碧绿的湖泊中,再云散而起,霾烟似的水气游弋碧波之上,水天一色,恍惚在梦中一般。
更称奇的是无数灵禽异兽,栖息山林、湖泊、奇岩之上,天空不时有鸟兽群群掠起,四出起落,目不暇接。
天际云层中,时有道道金光洒下,令奴兽谷罩上一层七彩仙霭,空灵而澄净。
这时,一团黄云悠悠落在湖泊边上一处水榭内,这是一座筑在岸边水烟之上的紫竹居,一舍一亭,湖畔毗邻,廊桥接连。
“主人回来啦,主人回来啦。”
一只彩翎鹦鹉扑哧着当先迎了过来,接着一群红毛火猴、大白猿,还有一只白狐不知从那个角落蹿了出来,那只小圆猿也扑了上去,跟一群灵兽闹了起来,亲热万状。
举目远山迭翠,苍悠如画;步移景换,如置灵境。秦渊不由深深陶醉在这桃源仙境之中,他不得不承认,紫木峰比起这里,也要多上几分斧凿之气。
忽觉衣角有什么东西在拉动,低头一瞧,却见一只通体火红、长了六只耳朵的奇怪猴子正拉扯着他,机灵的绿眼骨碌碌转动,似讨要着什么。
而此时,道虚老人周身围了一圈飞的、爬的,大小不一的异兽,唧唧喳喳,闹个没完,让秦渊看的眼花撩乱。
“嗡——”一声沉闷的喷水怪叫传来。
紫竹楼台外翡翠玉汤一般的湖面上,大大小小上千只玄龟,排队成列,优哉游哉。其中一只直若小丘一般,怕能站上七八人,刚才那声怪叫就是来自它。此刻,它正领着一众同伴以自己的方式欢迎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