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失魂落魄中,来到了镇外小东山那块临江摩崖上。
迎着夕阳,坐在山崖边上,任由秋风拂面,崖下流淌过的怒江依旧生生不息,怒声咆哮着奔涌向天边。
他就这么一直呆呆地瞧着虚空,天大地大,却唯有一个孤独的心灵在哀鸣。
爹还在世的时候,他最大快乐就是跟着学作一个小木匠,整日忙前跑后,鸡飞狗跳。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掉了他们幸福的家,也夺去了他那孤僻、整日埋头匠活的父亲。
娘亲身子一直就不好,爹过世后,不足十岁的他就一手挑起了家里的担子,一把手一把泥的糊起了个小茅屋,却一直在风雨中飘零。
然而,他稚嫩的肩膀却挑不起沉重的负担,若不是时常有人接济,娘俩根本无法过活。
一年前娘也去了,他落得孤零零一个人。他又大哭了一场,默默开始讨起了生活。
他失去了所有支柱,他只知道活下去,却不知道将来等待他的是什么。
命里几多苦,心中几多愁。想到这里,少年悲从中来,痛不欲生。
“爹,娘……为什么你们要早早丢下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我?孩儿已经很努力的了……可老天为何还是容不下孩儿……”泥塑一般的秦渊猛然对天恨声大叫,一声比一声低,两道清泪悄然滑落下了乌黑的脸庞,带出两道污痕。
低低的悲鸣,飘逝在风中,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一对神仙般的男女悄然出现在摩崖边上。
“小兄弟……小兄弟……”王林轻声唤道。
这师兄妹两人早前赶上山头,寻到旧庙遗址,却发现了大群兽类怪异的行止,山中充盈着难以想象的木灵之气,让他们诧异非常。
复返小东山的古怪少年,自然也被他们察觉到了。
“喂,你是聋子啊。”韩真儿见这人久久不应,大是嗔怒。
秦渊这才转过了头,入目却是一呆,左右看看两人,茫然失措。
少女约莫双十年华,一头青丝如墨,眉目如画,一身绦紫色的衣裙,衬着她的肌肤雪白如玉,亭亭玉立在林间,让秦渊疑是天宫仙女下了凡尘。
再看看一旁的高冠玉袍的男子,他脸庞宽厚,丰鼻厚唇,说不上英俊,却是轩眉和目,一派温文儒雅,气度不凡。
两人站在一起,俱是超凡脱俗,直若仙履凡尘。
他这才明白,小镇里他曾以为的百灵凤凰,跟眼前两人一比,原来不过是土鸡瓦狗。
一股淡雅的幽香随风扑面,秦渊缓缓爬了起来,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急剧涌了上来,脚下不由倒退了一步。
“小心……”话音未落,一把修长有力的大手已经牢牢抓住了失势的秦渊,一把将他提了上来。
秦渊瘫坐在山崖边上,心肝儿扑通扑通,乱跳不止,好半晌才魂魄归位,他飞快地瞄了崖外一眼,心里一阵后怕。
“师兄,别理这个脏兮兮的乞丐,我们回山吧。”韩真儿分外不耐道。
秦渊正要道谢,闻言心下一窒,缓缓将头转了回来,看着两个神仙般的人儿,心中浪潮翻涌,我在他们眼中竟是乞丐?
少年又是自苦又是自怜,一时连王林问了些什么也充耳未闻,恍惚中他目光落在少女手中把玩的一个小木人上,他猛然跳将而起,冲前一把将木人抢了过来,怒道:“你怎么偷我东西?”
韩真儿连连抚手跳着退后,彷佛少年脏了她的手一般,嘴里嘟嚷道:“你这个死乞丐,脏死了,离我远点。”
“你——”秦渊气极,一脸通红,浑身瑟瑟发抖,郁愤难平,说不出话来。
王林却是大喜过望,上前一把抓住少年,急问道:“你可是姓秦,单名渊,世居古龙镇镇?”
秦渊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又看了看他身后一脸异色的少女,良久,恨恨应道:“是我又怎样?”
王林顿然呵呵大笑,道:“小兄弟,三年前,你可曾见过一位来自东浮山上的韩真人?”
秦渊一怔,脑海里缓缓冒出了一个青衣飘飘的道人,忆及面容却是朦胧不清,一幕幕往事流水一般倒了回来,竹屋前的一幕记忆犹新……
“小家伙,真不愿与我上山修道?”
“不要,我要跟娘在一起。”
“你真不愿意学那飞天之术、长生不死之道?”
“……想,可是我更想跟娘在一起。”
“好孩子,我们还会再见的,记住,我姓韩……”
来人就这么飘然离去,只留下一个空幻缥缈的背影。
“爹怎么搞的,挑这么一个人入室,岂有此理。”韩真儿打断了秦渊远游的遐思,粉腮鼓的老高,游目在两人身上。
“你们……是那个韩真人请来的?”秦渊心中顿然不知是何滋味,神情复杂地看着两人。
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命中会迎来又一次转机?
王林望着西方天际落霞中的东浮山脉,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道:“对,总算找到了你。”
。。。。。。
古龙镇镇西,竹林小院。
取桶打水草草洗过一身,秦渊揭开箱底换上仅有一套逢年过节才舍得穿上的新衣,推门而出,王林师兄妹正等候在外。
“真是跟蜗牛有得一比,啊……”韩真儿蹲在院角,负手伫立的师兄一旁,正百般无聊地数着蚂蚁,好不容易见人出来,顿时笑靥舒展,入目却呆了下来。
梳洗过后的秦渊,脸面轮廓分明,眉目灵动,稚气中有几分英挺,身形尽管显得过于单薄,但与之前蓬头垢面的模样已有着天壤之别。
王林不住颔首,大感满意,他可从不曾怀疑师父的眼光。
韩真儿看着看着,突然捧腹笑了起来。
秦渊先是一呆,这才发觉衣衫不甚合身,手脚空荡荡的,短上一大截,顿时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此时,暮色初临。
秦渊憋了好半晌,才挠头问道:“我真要跟你们上那东浮山吗?”
王林微微一笑,反道:“你说呢?”
秦渊眼前隐约掠过一张张世态炎凉的脸孔,心中意气横生,反正自己也无所牵挂,也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若是上山学得一身本事,看谁还敢欺辱小看自己?
想着想着,不由痴了。
“回山喽。”韩真儿娇呼一声,祭起剑光,当先飞空而去。
“小心了,走。”王林一把托起秦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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