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坚持，蕖罗也不好再去折腾，便回身坐下，扒拉着饭团嘀咕：“绿汀回来了，就没我的好日子过了。”
樱原只觉好笑，一介皇后当到她这个地步也算是个奇迹了。
待到绿汀回来，蕖罗她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缁衣卫得了吩咐，一分为二，轮换着吃饭歇息。
这间客房本是临街而设，推开窗便可见远处的盛世荣华，蕖罗半探着身子，在袅袅升起的檀香里，笑语菲菲：“从这儿看过去，那边的宫城就像在画里一样。”
绿汀在她身后把椅子摆放好，擦抹着桌子笑道：“娘娘进宫之前，难道没见过皇宫吗？”
“见过啊，”蕖罗转身，侧头而笑，“只是那时心思不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安静的欣赏过。”
“话说回来，娘娘入宫之前都住在哪里呢？”
绿汀本是无意识的问，然而一侧坐在榻上翻看店中留存书籍的樱原却凝神竖起了耳朵。
蕖罗支着下巴想了想：“那时我住的地方好像离这里还很远，四四方方的一个院落，后头有一口老井，有时出水，有时不出水。隔壁是个三口之家，那家里的女儿年纪还很小，见了我总是姐姐、姐姐的叫着。我入宫的前些日子，他们家人比我还高兴，做了满满的一桌子好菜，张罗着我快点吃。”
“真是好心的人呢，那么，后来娘娘可曾见过他们？”
蕖罗摇了摇头：“没有。后来樱颜禅让，宫里事情繁多，我也没有机会可以出来，就再没看见过他们。而今想想，也不知他们过得如何了。”
绿汀看她神情里有些落寞，赶紧转了话题，凑趣道：“没准娘娘大富大贵之后，他们也跟着富贵起来了呢。可是，奴婢还是很困惑，娘娘只提到了友邻，娘娘自己家里的人呢？”
“我自己的家里人啊？”蕖罗怔了一怔，半晌才启齿说，“他们也住在很远的地方，把我养到了这个年岁，就消失不见了。”
“嗯？”‘
绿汀擦拭桌子的手猛然停住，看了看蕖罗，犹豫着小声问道：“这么说，就只有娘娘一个人在这里了？”
“是的，只有我一个人呢。”
脸上的笑容支持不住，蕖罗怅然转过头，依旧看着窗外，颊畔一行清泪正避开身后灼人的眼光，丝丝滑落。
看来日子真的是过得太舒坦了，舒坦到她都忘了自己从何而来了。
那一年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她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牺牲者。一觉醒来，轮回道口的小鬼围着她吵个不停，她在千丝万缕里找出一条线索，才明白自己阳寿未尽，而这儿耽误了再次投胎的时间。
若不是上头黑衣白发的男子挺身而出，扛下所有责任，在她威逼利诱里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想必她这一生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还有一个国度叫汝国。
只是，那一年的匆匆别离，父母兄弟到底如何，与她而言，大概都随着她的辞世而归于尘土，再无干连。
想不到有一日，那发黄的旧痕还能从头记起，苦笑着擦去眼角最后一滴泪，蕖罗转身正要对绿汀说些别的，却鼻尖一挺，撞个晕头转向。
樱原双手护在她的身旁，含笑着看她红了眼眶。
绿汀早已被他支了出去，从她转身的那刻起，他就知道在自己面前嘻嘻哈哈哈的少女，必然有她自己的秘密。
只是，听她说世间唯有她一个人，而再无亲人，不知为何，心里头总是慌乱的难受。
比之前五皇爷樱粟刻意挑衅的那次，还要心痛。
自己到底是心狠，这么多日子过来，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她的家人，也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入宫之前她在哪里生活。
眼下，自有人帮他问了，那答案却不是他想要的。
环抱过去的双手在蕖罗身后合拢，樱原意味不明的望进她的眸子里，轻声道：“娘娘，你忘了还有我这个皇上了吗？”
蕖罗讶异的咦了一声。
樱原淡淡的垂下眼睑，低头与她抵额相拥：“这世间，还有我是你的亲人。”
青玉似的芊芊细指蓦地攥紧他的衣袖，微微合上眼眸，她在他的怀里再度哭出声来、
一个下午的时光显然是不够用了。
连缁衣卫都被拆开分成两队出去探查了，可是暮色已经渐渐压迫近了，得回来的消息也只是寥寥术语。
百姓们本就对朝堂之事不做多想，前一阵子的科举不过如同海浪，潮落之后也就没了其他踪迹。更何况，殿试选出的人又大多进了龙图阁，更是名不见经传，哪里比及世家大族世袭罔替的影响深远。
到头来，落在百姓口中的也不外乎是宁侯将相，各安天命。
根本与蕖罗预想的相差太远。
失望的带着随从赶回宫去，蕖罗托腮坐在马车里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我这政策不挺好的吗？怎么就没人夸夸我呢？”
绿汀坐在对面笑出声：“他们能有多少见识，岂知娘娘你的伟大之处？何必为这事伤身伤心，要我说，娘娘就做的非常好。”
“你说有什么用啊。”哀怨的叹口气，一双眸子转向马车窗外，“第一次科举如果不轰动的话，那么来年再想让他们报名参加，可就难了。”
“话也不必如此说。”
樱原看她唇上已然咬出了几个牙印，不自觉就伸出手去，摸着她的唇瓣说道：“明年自然有明年的办法，万事开头难，只要熬过了殿试，总会有转机的。”
“真的？”蕖罗不自信的询问。
樱原淡笑如春，点了点头。蕖罗这才略微满足，侧了身，正待说什么，不提防车身一震，身子霎时就扑向了一边。
樱原吃了一惊，扑过去就要护住她。
哪知车厢的帘子不知何时被人扯起，带来的三两缁衣卫也被人纠缠住，绿汀落在蕖罗身旁，眼睁睁的看着她滑出了车厢，跌了出去。
而身后，樱原伸出去的手陡然握紧，神色苍白的看着马车外头，蕖罗身子下的那摊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