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皇宫是龙潭虎穴,天漠帝多疑而不贪恋于美色。
门里送进去的人多数沦为宫女,根本无法近身于他,仅有一个舞楼出来的女子因着才貌出众爬到了门人中最高的位置才是个美人而已,且还在不久后无故病逝。
也是在这以后,绝命门才把潜伏的重心转移到天漠国最大的忧患——药灵国。当然,妖后尹落雪便是在这个时候被送进皇宫的。
苍衣作为萧太傅的掌上明珠,也曾参加过皇家的一次宴请。尤其是擅长琴艺的姐姐还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奏过古琴而成为全家的骄傲。
那日是天漠帝的寿辰,普天同庆,万民齐欢。
那场美好的热闹的夜宴上,姐姐嘴角含笑一直沉浸在小女子的幸福里,只因爆竹声震天,烟花迸射出流光溢彩的情景下,天漠帝将刚及笄的她赐婚给了天漠国最英勇的年轻将领安辰光——她一直倾慕的男子。
其实刚开始听到天漠帝的赐婚时,她却有些闷闷不乐。姐姐嫁进安府,就再也无人在高风亭里弹琴,让她伴着琴音在花树下舞“剑”了,也再也找不到人被她欺负还甘之如饴的人了。
姐姐似乎察觉到她的落寞,出言安慰她:“衣儿不为姐姐高兴吗?”
苍衣抬起她的一张笑脸问:“安辰光的爹不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吗,你去铁定得遭罪的。”
姐姐颊边依旧保持着柔柔的笑意,眼内盛着几分迷离,“即便真的遭罪又何妨?在家从父,在外从夫。能和辰光一起经历磨难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何况啊,你个鬼丫头!安老将军戎马一生,坦坦荡荡,我们天漠国都靠这些英勇的将军镇守边关才能得一方平安。你啊,再不要胡说了。”
苍衣看着姐姐眼底的幸福和满足真真切切,与安辰光对坐于场子两边,隔着婀娜起舞的舞姬们久久对望,眉目传情,像是被月老的红线牵住了彼此的目光。
由此,留在皇宫的记忆仅此而已,那时候还不知道安辰光绝情绝义不想和姐姐共患难,只想让姐姐独自凭栏悲伤。那时候还不知道萧家全家将遭大祸,只是看着姐姐恬然发笑,她还是为姐姐顺利寻得良人而高兴的。
苍衣与千山两人行于瘴气林间,一路无言,只听得风吹飒飒。
苍衣没想到一个人突然失了内力是这般惨况,千山将内力输于苍衣,元气大伤,只能由苍衣小心扶着得以登上马车。
苍衣听着他从肺里发出的咳嗽之声,略有些感触,向他道一声“保重”,目送着马车载着他渐渐驶离视线。
她往回走的时候天还未全亮。天际露出些微的曙光,她想,今日的清查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我的好姐妹,南艳色,你究竟会如何对付我呢?
脚刚踩上铁索,苍衣见铁索另一端有淡淡的暗影若隐若现,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来送千山了。
师徒二人在铁索中央相遇,明月平稳地立于铁索之上纹丝未动,苍衣有了千山的内力提升,亦是如此。
其实阴风沟的深度也并非万丈悬崖那般夸张,只是两岸石壁都颇为陡峭,谷底种满了亚医的草药,唯独铁索之下植入的却是根根尖利的暗桩。人若摔下去,纵是轻功再好也绝没有活着的机会。
“月姨是来送千山师父的?”苍衣问。
“我是来找你的。”明月严肃着一张脸答。
苍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似才想起了什么心道不妙,暗自揣测着四所里的盘查已经开始了吗?
“你的功力提升了不止三倍,怕是远在我之上了吧。想想我修习内功已逾二十年之久方才得此造化,你进门才几年呢···”
苍衣心急,不想和明月绕圈子,道:“月姨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她见明月眼内怒火忽起,不想与明月正面为敌,耗时交斗而误了正事,但眼下除了点破实情她还能有其它的选择吗?
话音刚落,明月就给了她重重的一记耳光,看着像发怒的老虎已现出獠牙即将向她发起攻击。
明月的一巴掌使尽了全力,,一下子让苍衣失去了平衡。她的身势大幅度晃了一下可马上又恢复了原本的泰然。
明月也许知道现如今单论武功她做师父的已经占不到便宜,因而根本不给苍衣喘息的机会,苍衣刚刚稳住身势,她便又踢出一脚,双掌合击直接迎上苍衣的面门。
她招招透着杀机,苍衣却只是一再躲避,心知用千山的武功对付她最心爱的女人实在说不过。更何况,她萧苍衣答应别人的话从来没有食言过,尽管还不确定以后能不能做得到。
苍衣想,也许被明月教训一顿方能消除她心中的怒气,硬生生地受下她当胸击来的一掌,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身体就像抛出的石块般在空中划出一道饱满的弧线。
她别无他法,情急之中只得解了束袍的腰带抛上去欲勾住铁索,未曾想半途被明月抓住。
她握着腰带的另一端,苍衣第一次看见她眼中那抹深沉的苦涩。矛盾和痛苦纠结在她的心中,苍衣根本猜不到她下一步的打算。
看到她冷若寒冰的脸,苍衣终于显露出了恐惧,明月不会当真把对朱英华的怨化作对她的恨吧,那不万劫不复才怪。
“师父——”苍衣无助地喊她,希望她尚能顾及一点师徒情分。
明月单手抓着腰带一端,只一只脚踩在铁索上,另一只脚悬在半空,吃力地保持着平衡。苍衣丝毫不敢乱动,生怕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下一刻就会和她一道摔进暗桩堆里。
到时,不知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察觉到有一对感情淡薄的师徒齐齐摔进了阴风沟。
“住口!你哪里还有脸叫我一声师父。一直都知道你我感情生分,却不知已生分到你敢拿我的身份掠取别人身上的内力。苍衣啊,你我从此恩断义绝了!”
她说完便将腰带绕在铁索上,脚点着铁索链走过去,又是一阵剧烈的晃荡,幸而苍衣赶在腰带散开之前施展内力腾身上到铁索之上。
其实,她从来不奢望明月听她的解释,因着她一直都知道明月的专横与偏执,只是安然走过铁索感叹着又让她逃过一劫时,想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委屈。
紧随明月而至,她见被施过蛊的门人都已被集中到了校场。
日头缓缓向正当空爬升,人群静得诡异,已有男子听从安排陆续走进东边暗房。
苍衣悄然进入人群,在艳色身边站定。
她看向艳色时,恰巧与她的目光相撞,随之两人都立即别开脸去。
只在一瞬间,苍衣看尽她眼中的漠然,没来由的竟产生了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继续望着她的侧脸,绷住神经,只待看她是否会背叛。
“怎么还不开始?”明月问一旁的灰衣男子,声音很小,但人群里太过安静,静得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男子这边的检查早已经开始,绝情渊那边也验得差不多了,只剩这边的女子一直在等你安排。”灰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答。
明月听出他声音中的不满,冷然道:“等我做什么?叫她们一个个进去让婆子挨个儿检查的便是了。”她说完便指使婆子们即刻开始验身。
针对噬心蛊的检查很简单,只需验上半身便可,因而检查的速度极快。排队时艳色站于苍衣的前面,不多时就要检查到艳色。苍衣见她的眉头越锁越深,仿佛真相就要经她脱口而出。
艳色自己都说过,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和死人。
她两指拈起浸过毒液的飞蚊针,,绝情渊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倘若艳色进暗房前还未主动表明她的立场,为防万一,她只能将手中的飞蚊针插入艳色的颈脉以自保。
粗略算一算,中毒后艳色的生命将只剩下前行三十步的时间,刚好够她走到暗房门口。
同在舞楼的烟儿排于艳色之前,刚被叫进了暗房。
苍衣站在艳色身后看不清她的表情,自己心里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忍受着煎熬。
终究是苍衣先绷不住了,手中的毒针用袍袖遮掩住,她在艳色背后轻声问:“艳色,你不害怕吗?”
艳色久久未答,苍衣心内更加忐忑,直到烟儿从暗房里退出来,一个婆子在暗房门口喊:“下一个!”
艳色提步欲行,苍衣无奈紧跟一步两指拈着飞蚊针逼近她的颈脉。
忽见艳色止住了步子,苍衣一个不防紧贴上她的背,头紧贴着她的后脑。
她清晰地听艳色一字一句道:“这一刻,我仍把你当朋友,你不怕就好。仅这一回,我体谅你要寻姐姐,最后一次成全你。待我从暗房里退出来,你我便从此恩断义绝。”
飞蚊针悄然坠地,苍衣流不出眼泪只是心里一阵阵发痛。从不曾想,一日之内,竟会有两人有心与她恩断义绝。
她大步向前,抢先到艳色前面,先一步走进暗房,着实让艳色愕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