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苍衣失望的是男子并没有毒发身亡,而让她庆幸的是她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她眼见着男子唤一声“月姨”便紧随明月师父走进了百目林。那一刻,明月的眼里少了几分凌厉,闲闲地和他说着什么,仿佛那男子正是她期盼已久的旧友。苍衣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竟被一向不苟言笑的师父好生戏耍了一番。
自她回来,明月师父好像都没有刻意看过她的反应,仿佛她昨夜吩咐的根本不是叫她去解决这个人,而是要她去盛情相迎。
看着眼前两人的身影已完全没入林中,苍衣却不敢贸然闯进去,一跺脚无奈地走回凝心小筑。
若要问百目林是什么地方?不得不承认是她苍衣要想活命就得远远避过的地方,是绝地四所的门人随意扔暗器玩的地方,是你死在里面连鸟都不屑看一眼的棺材地。
她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眼前不断出现着门里的高手们在林子里你射我一把飞蝇针我还你一排小飞镖,末了还在弥留之际颇为赞赏地道:果然兄台的武艺更高强。想到这里,她当即抖了抖双肩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青姨按时将饭菜送了过来,可等到近午时的时候明月师父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
常言道“食色性也”,对于吃食方面苍衣从来都不愿亏待自己,却总是在明月的折腾下吃得既不顺心又不遂意。
急切地将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方见今日多置了一副碗筷,菜色也丰富了一些,一抬眼就见早时的那个男子已跟着明月师父迈进了门来,正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向她故作含蓄地笑。
苍衣偷眼瞪他一眼,好像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人,都没人教他吃饭的时候要各回各家。
“师父坐···呃,师兄你也坐。”苍衣换上一副热情又兼严谨的表情招呼道。
刚一入座,便听明月师父道:“你刚回来,怕是要忙一阵子了。”苍衣抬头,这话是对另一侧的男子说的。
男子嘴角的一个浅笑慢慢地在脸上漫开,轻声应道:“月白闲人一个,哪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刚回来需得上崖报备一番,后几日琐事难免,不过很快就清闲下来。”
苍衣闻言努了努嘴,原来这个人叫月白,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所着长袍的颜色。本以为明月师父又要严肃着一张脸,郑重其事地说出诸如“入了绝命门,你的命便是绝命门的了,何谈什么清闲不清闲”之类的话,可是她却在此住了声,只待吃完饭食后似万分无奈地说道:“等事忙完了,你且监管监管她,现如今大事在即我着实脱不开身,可她荒在这里,恐又离当废物不远了。”
苍衣听见这话一个不慎,狼吞虎咽中将一粒米饭呛进了气管,咳得满脸是泪,从来都不知道她自己离废物仅一线之隔。
明月师父失望透顶的目光向利剑一般投射过来,苍衣不自觉地打一个冷颤,利索地收好碗筷逃也似的奔出了房门。
倚在房门外,又窃笑不已,明月也是一个口硬心软的人,她到底还是记挂着自己的。
月白看着眼前这个灵动的身影兴起一股趣味,点头应允,“月姨吩咐,月白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门外的苍衣一脚踹落足边的石块,心里越发不痛快,特别想掐着他的脖子咆哮一句:你到底是有多不乐意?
随后几日,白天里依旧看不到明月师父的人影,只有起床时摸到一侧那淡淡的余温才知道昨晚有人回来过,又听说艳色进了百目林学使暗器,她便更加沉不住气了。想到那个叫月白的人再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苍衣恨恨道:你最好真的是忙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否则我必定要惩戒惩戒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冬季悄然过去,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苍衣在明月虐待似的调教下身子果然清减了不少,却也远远没有达到她的标准。
这日,苍衣刚刚学完琴从清风坊里走出来,忽见一个人影闪现,扭过头来月白已拈起她脑后的小麻花辫兀自把玩,还故意用力拽了拽。
苍衣一把扫开他的手,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你干什么?”
月白轻轻勾动唇角,神情不变,神神秘秘地一只手伸出来摊开,掌心里稳稳地躺着七粒米黄色的药丸,“想学轻功吗?”
苍衣鬼迷心窍似的点点头。
“吞下它。”
“这是什么东西?”苍衣接过药丸,戒备地道。
月白一脸真诚:“好东西。月姨将你托给我监管,我总得管点事的。”他说完,脸上立即绽开一个温暖如春风般的笑,苍衣却越发觉得慎得慌,总觉得有人不怀好意。
于是乎晚膳后,为着自己将来的身轻如燕,为着江湖武功的博大精深,苍衣犹豫着含泪将一粒药丸仰面吞下,又忍不住心酸了一把。
再然后肚子里一片闹腾,如此苍衣把大半夜的时间都耗在了上茅厕一事上,直到胃里只剩一片空落落的了方才消停下来。
后半夜苍衣也不能眠,不厌其烦地问候着月白的祖宗十八代。这才想到有一句话说得在理:江湖险恶,莫要轻信他人。
次日巳时过后,苍衣终于在冰晶洞逮到了月白,只见他面沉如水,一本正经道:“那药丸是巴豆制的,腹痛拉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吃这个你的腰身怎么减得下来?只有晚间躺在床上,无需耗费力气行动,这一点我也是替你考虑到了的。”
“那你晚上怎么不来背老娘上茅房?晚上不用力气,这是个什么狗屁道理,”
只要明月不在,苍衣就绝不会有所顾忌,毕竟是在雁回村里长大的,村里江湖气息浓重,俗人云:近墨者黑,想来也有几分道理,苍衣的脾气一上来就忍不住爆了粗口,说着挽起衣袖这就要一拳向月白的面门砸去。
月白一向波澜不惊的脸终于夸张地露出了惊诧之色,不过只侧身一闪便避开了去,眼底里尽是鄙夷,站在两丈开外的地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诚挚地道:“苍衣,你是月姨的高徒,我便绝不会害你。”
谈到武功,苍衣连点皮毛都没学到,心知惹急了他绝对讨不到便宜,牙关一咬隐忍了下来,扭头就要离开。
月白却不依不饶地疾行几步追了上去,“你也莫要生气,有个好法子,我先教你舞剑,学些花把势也好,活动多了,粮食又怎么会存在腰身上。有你自己的兵器吗?拿出来我先瞧瞧。”
苍衣乍听到“剑法”二字,眼睛就像暗夜里点燃的火把,瞬间亮了起来,想了想从腰间摸出她心爱的匕首,直勾勾地盯着月白像是在确定着什么。
月白好笑地看着她手上的白银匕首,这个傻子,近身攻击或自卫的小玩意儿怎么就能当成个杀人避难的好东西,他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将她眼里的几许喜色一览无遗,笃定地道:“我没有在诓你。”
随后的日子里,苍衣辰时学女红,巳时学抚琴,申时学作画的作息丝毫未变,只是戌时还要马不停蹄地奔到翠草坪上学剑,整个人就像一张拉紧了的弓随时待发,却也乐在其中。
苍衣一直觉得月白徒生了一张俊逸柔和的脸,习武时对她总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每种剑法他只舞两遍,自我陶醉般的独舞一遍,苍衣依样画葫芦似的一招一式跟着学一遍,但仅第三遍时轮到苍衣独舞就不能容忍有一点出入,但凡苍衣有何不满,月白总能胡扯些大道理,“一招一式都至关重要,稍有疏忽就会让对手趁虚而入。”
苍衣问自己:他的这句话是否可信?有一个声音回答是: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