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选于下雪的次日晨跑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日前,八阿哥提及三阿哥盘查内务府贪污一事,我下意识地动着脑筋如何可以报上年初的一箭之仇!继而想想,剩余短短的日子,我何必再“兴风作浪”?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彼时爬个小山坡已然累得我眼前发黑,再不锻练锻练,随时红颜薄命掉!
结果清晨跑上中剑山锻练时,不小心被积雪滑倒,摔了个七荤八素!捱到日上三竿,才有小太监经过,唤人来将我扶下山!
闻讯而来的十三掠进门,责道:“翎兮!你明知自己身子不好,大冷天为什么还要到处乱跑?”我拥着被子,甫一张口,忍不住轻咳两声,苦笑道:“光是一直窝在房里喝药,始终不是办法!”他忧心地说:“身子还是不见起色么?”
我摇摇头,以往仗着年轻,作息毫不讲究,胜在生活环境、条件好,健康一直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如今医学落后,身子底又差,饱尝病痛缠身的滋味,方知健康的重要!纵然仅是区区的风寒热症,整个人亦是难受得紧!
十三惋惜地说:“看来四哥的生辰宴你无法出席了。”我心道自己本也没打算去,下巴指了指衣柜,说:“十三阿哥,柜里的一副丹青,你替我送了他吧。”想起去年的此时,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短短一年之中,发生的事似是罄竹难书!
他摊开画卷,微笑起来,道:“你这幅‘情人图’的线条虽是粗糙,神韵却抓得不错!”我斜睨他一眼,半路出家而已,你还想我怎么样!他瞥过我卷侧的题词,说:“我不知你还会写隶书!其实你大可不必费心遮掩自己的笔迹,四哥的书房向来是府中禁地,没有外人进得去的!”我淡淡一笑,没有答话,那么内人呢?
十三卷起画卷,沉默片刻,道:“你我的婚事原本定在年底,出了些许变故,可能要拖到明年初。”我“嗯”一声,说:“无妨。”他侧开脸,轻叹道:“此事一直波折不断……”我心知他明白是何人从中作梗,默了会,道:“不过拖上些时日罢了!”
他苦笑一声,道:“若真是如此,那倒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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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不过是小小的扭伤,我亦遵照着医嘱卧床休息了一段时日,直至太医宣布痊愈,我当即准备前往清溪书屋应职,一来闲得慌,二来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的,却想不出什么端倪!竹轩少人出入,伺候我的宫女都是“兼职”,消息不通,待在康熙身边自然要好得多!
初时尚是缓缓走着,而后脚步越来越快,我一路仔细推敲着自己的心绪,终于忆起当日十三离去之前的话中似有未竟之言,可我想着八阿哥之事,并没有太过在意,却始终悬在了心上,如今再想来,确有些不妥!
途中经常可见扫雪的宫人,我行至书屋前,远远瞥见三五一群的宫人们手执着扫把围成圈窃窃私语,心中一动,打量过周遭环境,蹑手蹑脚地自林后绕至他们身边,侧耳听着略带细碎的语声。
“我不明白,纯亲王素来和太子交好,四贝勒为什么会陷害他?”
“照我看,四贝勒一定也是觊觎那个位子……”
“哪个位子?内务府总管大臣还是……”
“嘘!你不要命了?!”
“啐!皇上若非生了疑心,怎么会将他交议政处审议?”
只言片语,轰得我脑中空白一片!我怔怔地望着八卦完的宫人们心满意足地四散开,怔怔地望着天际再次飘下鹅毛大雪,转眼迷蒙一片……
我猛地一扬手,用力捶上身侧的树干,自掌沿蔓延而上的剧烈痛楚驱逐去似塞满脑中的棉絮,四贝勒陷害清善?!此事八阿哥绝脱不了干系!他打我的主意也就罢了!还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他么?!
此刻再搜肠刮肚地回想历史上有没有这么一段毫无意义!我罔顾漫天的大雪,有些僵直的指节不停轻叩着树干,沉吟半晌,方决定先行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我自原路绕出,拦住恰好奔过身侧的一名小太监,问:“十三阿哥可在宫内?”
他此时方看清是我,打下千道:“回翎兮姑娘,奴才不太清楚,十三阿哥早上没有来请过安,若真是在宫内,应该在讨源书屋……翎兮姑娘,天寒地冻的,不如让奴才替您打伞送您回去吧?”
我戴上斗篷的风帽,冷冷地说:“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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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仅是刚刚扫过的地面,已然积出寸许厚的一层,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踏雪的声音。我凭着印象进入西花园,立于讨源书屋的屋檐下,除下斗篷抖落一身的雪花。
侍卫见到我斗篷下因应职而换上的宫女衣衫,漠然地拦住我,道:“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再次系上斗篷的短带,微扬起下巴,冷哼一声,森然道:“闲杂人等?!好好擦亮你的眼睛!我是未来的十三福晋,当今皇上和佟佳贵妃的嫡亲侄女,你数清楚自己项上到底有几颗脑袋,够不够拦着我?!”语毕一甩衣摆,昂首进门。
身后请罪声连连,我虽是事急从权,亦不禁感慨着阶级之分对于身处上层的人来说,果然是一种非常好用的东西!
十三确实在此!我推开宫女战战兢兢指出的房门,一脚踩上一叠凌乱的书册,险些滑倒!十三抬首厉叱道:“谁准你进来的?!”我不禁怔愣住,十三不论何时都是一派洒脱闲适,我尚是首次见到如此失态的他,双目红肿不堪,如困兽般不停地踱着步,显然四阿哥一事已令他方寸大乱!
我心一沉,史书上并没有记载,我潜意识里认定绝不会出大事,可他这副模样……
他好半晌才反应到是我,神色复杂地“瞪视”我片刻,双肩一垂,颓然道:“你来干什么!”我静下心神,一个慌乱的人就够了!反手闩上门,问:“怎么回事?”十三的态度异常,似乎是生我的气,难道此事因我而起?若是如此……八阿哥会这么做么?他该知道,我本已心不甘情不愿,四阿哥出事,我必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反而若是出于政治的考虑,于我有所取舍,那倒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