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觑准四阿哥刚自“诬告清善”一事中险险脱身，根本无法顺理成章地向康熙讦告此等朝中重臣！加上此刻太子与四阿哥之间必然余着些若有若无的嫌隙，太子绝不会肯接过他手中这再次涉及皇亲国戚、不明真假的烫手山芋！四阿哥唯有交给信任的十三来办，后事自然不言而喻……
我眯起眼，仔细回忆着当日文书上的条款，心下纳闷不已，作为栽赃来说，其内容未免显得太过巨细靡遗了吧？最近数月间的记录，甚至还附有看来十分详实的人证！若非傻子，会有人假造这样具体、可以轻易揭穿的栽赃么？莫不是……待四阿哥他们前往查证时，其中还布有什么后着么？
抑或所谓的连环计，并不是我想的那般，而是隆科多想顺便借四阿哥之手除掉挺叶这个已经太过明显的棋子？！
还是不会！纵然隆科多对吴存礼心存顾忌，他和挺叶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稍经牵扯，他随时讨不得好！
我忍不住长叹一声，看来脑子一定要常用，不过是休息数日而已，似乎全生锈了！八阿哥一直紧盯着我，见状含笑道：“我真想看看，四哥面前的你，是怎样清醒着褪去一身如同刻在骨子里的冷静自持、化为绕指柔的！”我诧异地睨他一眼，想不到他也会话中带刺！旋即不以为忤地说：“我有一点想不通！”
九阿哥瞟过沉默不语的八阿哥，道：“哪一点？”我轻点着桌面，沉吟道：“隆科多固然必须尽量取信于四贝勒，可例举出来的的人证远不止一两个，难保其中不会有反口不肯指证十三阿哥而临阵倒戈相向的人！需知人心最是难测，隆科多此举未免风险太大！以他的老谋深算，为何会如此失策？”
九阿哥和八阿哥对视一眼，八阿哥敛去眼内一直似有似无的冷意，问：“什么人证？”我想了想，随口说出数个名字，道：“对了，还有个似乎叫……李洛汶，他们全都列在六月以后的帐目上作为人证。”
八阿哥低头沉思起来，九阿哥惊疑不定地说：“李洛汶是苏州知府，和挺叶素来交好，与我还有生意上的往来，极有可能是真正的人证……”我略过重点，若有所指地道：“原来九阿哥在苏州也有生意！”我居然不知道！
他没好气地说：“他是收钱替我搜罗江南美女！”无视我一脸的不敢苟同，哂道：“有八哥作保，你还担心着我短少你的银两么？！”我耸耸肩，道：“我怀疑隆科多给四贝勒的极有可能是一份真正的罪证，却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他的意图是什么！”
九阿哥沉吟道：“的确不无此可能，我们见过隆科多准备的文书，上面根本没有什么人证！难道……是谁背着他偷龙转凤？”
事关重大，隆科多理该不会随意假手于旁人，倘若真如九阿哥所说，有这等条件的人可谓屈指可数，不过尽皆没有动机可言！难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这般“大逆不道”么？我一个个地想过来，又一个个地心觉不似，恰闻得八阿哥道：“看来是岳兴阿。”
我蹙起眉，问：“何以见得？”九阿哥扶住下颌，片刻后微一颔首，说：“我们当日为了助你，着实花过一番心思查探梁子渊和岳兴阿的事！不同于舜安颜和你，岳兴阿的资质不算高，在御前和都统府内皆不受宠，一直愤愤难平，年岁愈大、性格愈发暴戾！他和他额娘的关系非常亲近，隆科多任由你额娘私下处死梁子渊，他有多心恨不难想见！”
我依然持着保留意见，道：“不可否认，他是有这么做的条件，可他最心恨的不该是我和我额娘么？我佟佳氏的荣宠虽不至于一损俱损，他如今被贬成芝麻粒大的官，隆科多再失势，难道他不担心自己的仕途再无起色么？更重要的是，若真是他，此计划可谓错漏百出，那份文书看来条理清晰分明，实在不似可以出自这样的人手中！”
八阿哥轻摇了摇头，淡然道：“岳兴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你身处宫内多时，不知都统府中的情形，‘狐媚侍妾大权独揽，长子郁郁不得其志！’一直是城中贵胄茶余饭后的话题！数月前，我曾偶然听闻岳兴阿自动请缨，替隆科多打理起一些闲杂事务，想来是痛定思痛，为了日后的布局铺路！
今次一事，可谓隆科多和你的‘共同心愿’，他无论如何不会甘心顺遂！不过他依然没改掉做事不谙瞻前顾后的特点，一来，他没想到四哥据单查核之时，必会惊动到隆科多；二来，十三既然是你的未来夫婿，讦告挺叶时，多多少少会顾忌些你，若是一击不中，于他后果堪虞！”
我敛眉沉默不语，八阿哥说的字字句句皆合情合理，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八阿哥见状，微微一笑，说：“翎兮，你不能将每一个人都用同样的标准来揣度！你以为，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得到事事面面俱到？”
九阿哥哂道：“岳兴阿的计划不过稍微有一些瑕疵，你就这么想不通！简直像八哥从前一样，难怪你们齐齐栽在老十手上，差点引致终生遗憾！”
我嘴角一撇，都死了还遗憾什么！前后一思忖，确实是如此，除去初来乍到形势不明、认知时常出错之外，而后甚少没有估中过旁人的计划，不过是因为他们个个聪明绝顶，碰上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计划，我便难以理解！
我收起疑虑，笑道：“那他的计划就由我们来完善吧！”现在岳兴阿是站在我们一边的，彼此勉强算得上志同道合吧！不过为策万全，此事绝不宜操之过急、打草惊蛇！若是延后由十三借着南巡之机详加查访，更是万无一失！
八阿哥凝视着我，忽道：“九弟，你陪翎兮去四哥那知会一声吧！”我一怔，心下微动，他防着我和四阿哥见面我并不奇怪，我既然“决定”跟他走，他自然视我为他的女人，有着独占欲，可是……
九阿哥点点头，扬声道：“起荣，备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