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道:“怎么?学上瘾了?”秋容讪讪一笑,说:“奴婢长这么大没有出过京城,的确是有些害怕。”我摇了摇头,说:“我自有我的原因。”
秋容认真地看着我,说:“翎兮姑娘,对于奴婢来说,您是赐给奴婢再生的恩人,奴婢祖辈虽然身为包衣奴仆,却都是饱读诗书,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奴婢是明白的。您不想奴婢知道的,奴婢不会问,但是奴婢想请翎兮姑娘放心,您可以全心信任奴婢的。”
我有些讶异于她的敏感,说到底,我的确是不敢轻信之人,笑说:“其实就和我让你出宫是同样的道理,一半是为了我,另一半也是为了你。”
她愣了会,侧开脸,幽幽地说:“奴婢的姐姐在奴婢跟前自尽,奴婢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怪她的,即使知道,她忍辱偷生撑到那一刻,只是为了再见奴婢一面。奴婢不会自寻短见,因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可是并不代表奴婢怕死……”
我心内一叹,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快地调侃道:“看来你真的是很不想出京啊!”默了会,说:“有很多事情我自己还没有想通透,迟些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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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似乎是骤然冷下来的,拉开房门,入目便是满地的残叶,已经一年了,距离我张开眼见到香慧的那刻,已经整整一年过去。镜子里的依旧是一张如花容颜,眼里的却是沧海桑田……
我提步往清溪书屋走去,康熙不在园内时,我几乎是日日擅离职守,同是御前伺候的太监宫女们却个个对我陪尽小心,生怕得罪了皇亲国戚,我不禁再次感叹权力的引人入胜之处!
刚翻了几页《本草经注》,就远远听到康熙与诸皇子的谈笑声,我心忖着白白提心吊胆了!我还以为康熙仍是心情欠佳,似乎做大事者,都较常人更快地从打击伤痛中恢复!
我随手将书递给身侧的小太监,说:“奉茶吧。”自起身候在门侧,康熙见了我,笑说:“起吧,怎么中秋不回宫?你姑姑见朕一次就念叨你一次!”我暗道因为怕麻烦,软声道:“乍寒之下,奴婢未及添褥,日前有两声咳嗽,为免姑姑担心,就没有回去。”
康熙“嗯”了声,说:“回头让李太医再给你调养调养,落了病根,医着费事。”我俯了俯身子,道:“多谢皇上挂怀!”心想着康熙对我还是挺不错的!
我跟到书桌边,为康熙卷起袖子,磨起墨来,感觉太子的视线一直凝在我脸上,心下暗暗皱眉,他若此时想起秋容,那就麻烦大了!
康熙随手写了一幅字,道:“胤禔,秋狝的警卫事宜照例交给你。”大阿哥离座应是,康熙转向我说:“这次带了你去,省得又跑来朕跟前哭哭啼啼的!”
其实这次去不去实在无所谓,我仍是作出一脸雀跃地跪下谢恩,康熙见我喜滋滋的模样,不由失笑,道:“老八说你缺用度,直接去跟魏珠说,朕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我愣了愣,怎么是他?不过他抓时机怎也好过十四!叩谢过康熙,想着魏珠于康熙晚年常在他身边传旨,康熙“中年”的时候在干嘛?说是畅春园的总管太监,就刚来时见过那么一次,也不知平日里都在哪摸鱼……
康熙道:“老八,这次你一直在朕的兄长病榻前尽心侍奉,朕甚为安慰,不枉福全在朕面前夸赞你。”八阿哥谦和地道:“这是儿臣身为晚辈应分之事。”康熙点点头,续道:“还有老四和十三也是,十三,这次你就跟着胤禔一起负责行宫的警卫吧,老四和老八一会留下来陪朕用午膳。”三人一齐谢恩。
我瞥见太子的目光闪过一丝妒恨,这帝皇恩宠有什么好稀奇的?换了我,跟康熙吃饭只怕难以下咽,太影响消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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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回了澹宁居,几位皇子仍留在清溪书屋谈笑,我进退两难,只好呆站着听他们哥哥弟弟的不知是嘘寒问暖还是虚情假意!
太子忽道:“翎兮今年就满十五了,也该寻思着让皇阿玛指一门好婚事了。”众位阿哥都停下了语声,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一句关你……事的话差些出口,淡淡一笑,不痛不痒地说:“奴婢的婚事本就由皇上作主。”
太子笑说:“翎兮花容月貌,过几年必是更加明艳照人,你的未来夫婿可算是三生有幸啊!”语气里明显的轻佻令我顿时冷下了脸,心思一转,就想到了七八种整他的办法,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平白得罪了他也不值得,加上此时此刻,他的这笔帐只怕都要算在八爷党头上,我纵不是非常喜欢他们,也没必要给他们惹麻烦,说到底,我们如今坐的是同一条船!
我恭顺地道:“奴婢唯恐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但相信以皇上的眼光,绝不会为奴婢挑个肤浅的夫婿!”太子面色微变,我心道我已经够客气的了,你知足吧!不过从他的话听来,倒似已经绝了对我的念头。
太子没再纠缠下去,站起身微笑着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众人亦站起身恭送他,除了要留膳的四、八阿哥,余人也相继散去,我觑了个空子,从偏厅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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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偏厅,便望见十三斜斜地倚在小桥的栏杆上,一派慵懒,十四则站在一边,在未察觉之下,他的身长已拔高了不少,面容的棱角也更为分明,我心忖着要说这宫里有什么好,就数它是个养眼的地方!
我径直走过去,劈头问十四:“九阿哥呢?”他怔了怔,道:“刚走。”我蹙起眉,轻推了他一把,说:“我有事要找他,你快帮我把他留住!”他问:“什么事?找我不行么?”我坚决地说:“不行!”十四盯了我一会,悻悻地离开。
十三懒洋洋地挑了挑眉,说:“九哥么?你有把握他会答应?他可是个爱面子的人!”我略一颔首,道:“他有比面子更爱的东西!”
十三看了我一会,低声道:“太子那你不用操心,他有一阵子不会想起秋容了。”我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迟疑了会,道:“多谢。”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却知不外乎是他们为太子搜罗了新鲜的美人,令他贪新忘旧,这时代女子的命运,我一人又能改变得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