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我在都统府安安静静地住了好一阵子,八阿哥和九阿哥都未曾出现,我差些错觉自己是出来颐养天年的!负责香慧起居饮食的都是隆科多派来的亲信,想必是知道若出了事只有拿命来赔,个个谨慎小心到了极点。
心机深沉之人旁的没有,耐心最多,防得了一时,也防不了一世!我呆在都统府最多只有两个月,为今之计,就只有逼迫某人尽快动手!
“参见额驸!”小莲的声音自外间传来,我一挑眉,舜安颜?站起身,对推门而入的弱冠青年福身行过礼,低声唤道:“二哥。”他清朗的声音温和地说:“免了,都是自家兄妹。”目光却如鹰隼般,不停上下打量着我,谈不上英俊,但气度慑人,难怪会被康熙挑中、做了最钟爱女儿的夫婿!
他微微一笑,说:“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三四年前的匆匆一瞥吧,想不到你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我没吭声,他额娘与我相互为仇,他倒自在得很!山长水远地专程来看我,该不会是为了夸我好看吧?我不愿再作无谓的戏码,淡淡问:“不知二哥来找我有何事?”
他盯了我一会,道:“我跟姨娘知会过了,带你出去一趟。”我眉尖微挑,原来是为了八阿哥他们,也是,隆科多不在府内,外人贸贸然上门的确不妥,淡淡一笑,说:“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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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舜安颜、子渊、香慧行至府门时,门前已停着三辆马车,子渊吩咐侍卫道:“妹妹出去散心,你们几个务必小心保护,出了岔子,唯你们是问!”侍卫齐声应是,护着香慧坐上了都统府的马车,子渊转向我,说:“翎兮,我还是不放心,怎么丫鬟也不带一个?”
我浅笑道:“姨娘,没事的,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子渊迟疑了一会,对她的贴身丫鬟说:“红玉,你跟去照顾香慧格格。”丫鬟嗫嚅道:“可是侧福晋的斋菜一向是由奴婢伺候的,万一旁人不合心意……”子渊斥道:“妹妹出了事,大人定会伤心欲绝,只是午膳而已,还怕我饿着?”红玉咬了咬唇,顺从地登上香慧的马车。
我在一旁拼命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又在唱双簧了!怎么她们也不腻的?!
舜安颜笑道:“姨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二人的,翎兮,你坐我为你备的那辆吧。”我略一颔首,登上第二辆马车,上面只有九阿哥一人,紧蹙着眉,问:“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出来一趟,为什么要带上你额娘?”
我眼内冷意一闪,道:“她有了身孕,我有些事必须尽快解决。”顿了会,缓缓勾起嘴角,说:“何况有都统府下一任的女主人参与,对九阿哥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愕了一瞬,眼底生出几丝兴味,道:“那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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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华楼是京城最知名的酒楼,位于正阳门内的里棋盘街,毗邻大道,门庭若市,即为九阿哥选定的大会举行之地。
九阿哥扶着我下了马车,前方车上的八阿哥与舜安颜、后方车上的香慧与红玉俱已相偕而来,红玉看到我身侧的九阿哥,明显一怔,旋即垂落了眼睑。
一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儒生迎上前,恭声施礼道:“草民宋礼参见额驸、八贝勒、九阿哥和……”舜安颜下巴指了指我和香慧,道:“这位是我的妹妹,这位是我的……姨娘。”宋礼恍然道:“参见格格、福晋。诸位后院请!”
香慧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当先而行的舜安颜,求助般望着我,我安抚地略一颔首,瞟了一眼恭顺地垂首默立着的红玉,道:“额娘,你先在大堂坐一会,我们转转就出来。”心忖舜安颜这声姨娘是看在八阿哥的面子上么?也好,激怒一下子渊!
话说连当今的额驸都这般无聊,我的主意果然没错,给他们这些古人增添些生活乐趣!人与人真是天差地别,某些人在为百姓奔波,某些人却在此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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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穿过用膳的大堂,进入后院正前方一座悬匾“京山阁”的双层小楼,眼前景致遂豁然开朗。
“京山阁”由东南西北四座双层小楼连亘抱合而成,装潢豪华富丽又不显庸俗,围起中间阔达五十丈的中空园地。每座小楼的下层均等距分设长案,上层设有十数个厢房,面向园地开有窗隔露台,令身处厢房内的人亦可一览无遗。
小楼至中园的一面建有相通半廊,雕柱矗立,不但加强了中园的空间感,更令四座小楼不着痕迹地连接在一起。中园以碎石小路及游鱼徜徉的人工小溪环绕成,其上落着四座拱起的小桥,使整个园景绝不至于单调沉闷。
我微笑着收回视线,道:“此处将我想要的宏大与封闭、虚实结合的感觉发挥得淋漓尽致,实为上佳之地,九阿哥真是好眼光!只是,不太像酒楼……”倒像声色表演之地,清朝不是规定只能开于外城么?
九阿哥道:“如你所说,大会绝不会只此一次,我与宋礼协定了往后都在这办,他使人将原本的中园修葺成了空地。”
我视线再次扫过全景,对宋礼说:“如此匠心独具,宋先生想必是风雅之人。”宋礼态度不卑不亢,谦道:“谢格格夸奖,草民愧不敢当!时值正午,诸位不如去前头用膳吧,草民已吩咐厨子备了一桌上好的佳肴。”舜安颜“嗯”了声,对八阿哥道:“八哥,走吧。”
八阿哥含笑说:“你与九弟先行一步,我有话跟翎兮说。”舜安颜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与九阿哥跟着宋礼离去。我朝八阿哥挑了挑眉,他依旧微微笑着,说:“翎兮,你的那位姨娘……”我截断道:“我不会让她有机会搬弄是非的。”
他原本漠然的眼里染上笑意,我沉吟了一会,问:“你是如何得知当初是富察氏指使人行刺我的?”他蹙了蹙眉,反问:“你忘了?”我抿了抿唇,瞎掰道:“我当时吓坏了,事后也不愿意再想及。”
他笑盯了我一会,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语无伦次地念着‘求你救救我……嫡福晋要杀我……’然后就抱着我不肯松手。”
我一怔,又见他眼里有几分戏谑,不由面上一热,干咳了一声,他似知我窘迫,笑问:“你对此有疑虑?”我整了整脸色,微一颔首,他凝神细思片刻,道:“当日在殿上,富察氏说绝没有伤你性命之意时,脸色惶恐中似是有些不甘,我一心急着找你,没有深思。现在想来,若真是她,定会不计后果地杀了你。”
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看来果然没有冤枉了她梁子渊!我放过富察氏,一来彼此再无交集,二来她根本不配称为对手,时至今日,只有扶持香慧当家,我二人才能一劳永逸,单是梁子渊害我要吃上三五年的“苦口良药”,就让我火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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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八阿哥回到大堂,松华楼的掌柜紧步迎来,道:“八贝勒、格格,额驸等人已被宋先生安排在了二楼的‘听松轩’。”我刚要转身,堪堪顿住脚步,问:“掌柜,你可知京城最有名的卜筮之人是谁?”
掌柜愣了愣,道:“回格格,家喻户晓的有二人,一为张明德,一为李连元。”我眉尖一挑,张明德不就是将来密谋行刺无德太子的那个相士么?太正直了,不行!问:“李连元是何等人物?”他道:“李先生就住在这条街后,专为富贵人家看相,都说准得很,特别长于消灾解难。”
我微微一笑,道:“劳烦掌柜替我知会留守门前的侍卫一声,把李连元找来!”省得我再奔波了,掌柜诺诺应声,疾步而去。
我侧回头,八阿哥似是一直望着我,无声询问,我侧了侧脑袋,笑道:“现在就要看这李连元够不够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