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色中,乐歌降落在相爷府后院的一片空地上。她抬头看到雪析三人依旧停留在仙鹤背上,置身事外,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便一个人在后院打量起来。最后终于摸到相爷府的宗堂,古旧的木门上甚至有红漆斑驳,因为常年烧香,连空气里都是浓厚的香火味。
乐歌念动咒符,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她掌心燃起。这是她的意念之火,风吹不息,雨浇不灭、然而此时的火苗竟忽闪忽闪的跳动,极其诡异。还未等乐歌反应过来,火苗便熄灭了。
“臭丫头!”一个沙哑的声音凉凉传来,像冷剑袭身,吓得乐歌猛然后退。
一个身着灰色长袍,发丝散乱的老者出现在乐歌面前。泛白的瞳仁一动不动,面皮衰老,像节枯槁的朽木。
他一边阴冷的笑一边问:“方才就是你施火要烧我段府?”
“你是谁?”乐歌大惊之下,回过神来,感受到对方身上蓬勃的血气。这绝不是一个寻常凡人具有的。
老头不回话,轻轻嗅着空气里乐歌的气味,表情狰狞。
“还是创世神的后裔?”
乐歌看着对面那张衰败的脸,只觉得不堪入目,小声的嘀咕一句道:“我的祖宗是谁关你什么事!”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要战就战,尽在这儿装神弄鬼,她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丑的的一个人。
“创世神的后代都是人间灵药啊,听说吸食你们的血液就可以延年益寿,长命无绝衰。”那老头阴恻恻的瞄着乐歌,右手臂间的拐杖狠狠的在地上一击,霎那间,宗祠被一种很奇怪的阵文笼罩。
高空上,雪析眼皮突跳,叫到:“不好!”而后便跃身进入夜色中。他蹁跹的白袍子极其耀眼,笼罩着淡淡的仙光。
小圣兽和念方靖远见他如此,不由得露出惊色,跟着跳了下去。
乐歌在被阵文笼罩的宗祠里慌了手脚。她发觉这些年来学的一切手段在这个阵文里都没有了用途。在这方小世界,老头似乎是绝对的主宰。而自己恐怕要吃大亏。
“玄龟?”圣兽看着盈盈散光的阵文,皱起了眉头。
“是护脉玄龟?他怎么会在这里?”念方靖远颇为吃惊,这个时代已经到了腐朽的季节了吗?为何护佑一朝文臣的玄龟会选择这个心术不正的段相爷?
“此玄龟早已魔化,乐歌被他的阵文控制非常不利。”雪析指尖冒光,在空气中飞快的刻画道纹。额头上青筋跳动。
龟纹是天生的道纹,最为坚固,是龟族保命的武器。何况是一直妖魔化了的护脉玄龟。雪析颇感无奈,这龟纹完全封闭,无人可入。他只有用法力不断的消磨,只盼乐歌能够支撑到他破开阵文为止。
而宗祠中乐歌看着步步逼近的老头,欲哭无泪。在对方的阵文下,她无法动用血气和武术,只有最原始的攻击可用。就如同被人宰割的鱼肉。
“雪析,雪析救我!”她大吼,柳叶刃甩出,那些薄薄的刀片瞬间割入老者体内,刀刃上的剧毒也让老者皮肤发黑。若是一般的修士早就死去了。然而这玄龟虽妖化,根底却是实实在在的仙脉灵根,这些凡毒也只能让他痛苦一时。
“小丫头,手段倒是挺狠!”老头恼怒,飞身逼近,扯着乐歌的头发就往桌案上撞。鲜血从她额头上冒出,将冰花浸染的血红。
“大师兄!”乐歌迷迷糊糊的唤,扶着头,看着对面的老者。他眼中冒出绿莹莹的光,像大漠深处久未进食的野狼。
锋利的牙齿咬进肩膀,可以感受到血液被快速吸食引发的抖动。老头吸食着血液,心中涌动着满满的喜悦。
他活了近万载了,几次都飞升不成,即使是玄龟也是有寿命限制,最后他选择了魔化,来延缓自己的寿命。这本应是活够了的命,却不知怎么的,越是在这世上呆的越久,他就越是舍不得离开。舍不得自己历经沧桑肉体被尘埃掩盖,舍不得自己丰硕的灵魂被投入虚无。
所以,即便魔化,他也想活。
乐歌自小被人追杀,虽几经险情,却不曾面对过这样的失败。
到底还是太过天真,仗着高于同龄人的术法就行事冲动。如今就要死在这份嚣张下了。
她忽然想在奇云观的快乐时光。那五年恍若一梦。
“大师兄”最后的意识里还是那个温软如水的男子。那五年里他就是自己的天空。
阵文外,雪析心急如焚,他可以感知到乐歌浑身血气的流失。即将破入崩溃的边缘。乐歌死前,他必然会先倒下。这是历经天劫后,仙兽与主人的血缘结合。然而,他并不是为自己这早已活了数千年的生命而忧心。他心疼的是那个还没有长大的丫头。她还有许许多多的欢喜和悲伤没有尝过。也许那五年朝夕相伴的生活对长久的岁月来说,仅是个过客。可他已经同这个过客有了感情。
谁都没想到这次会出现一只玄龟。没想到会落到现在的局面。
乐歌在宗祠内,意识已经模糊一片。她怪自己的孤傲,怪自己的张狂,这次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雪析。
寂静忽来,像死神的脚步。
在这压抑到极致的空间里,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破空传来。巨大乌黑的鸟从高空俯冲而下。上面站着一个身着茜素红长裙的姑娘,她神情冷冽,如同最妖异的雪莲。眼眸深处是极愤怒的光。
“妖孽,受死!”离火勾动手脚铃铛上的灵魂力量,镇压玄龟。
离宫一脉修的是世间最纯净的术法,他们世代单传,每一个传承者都是最接近仙的人。为魔道大忌。
离柯遗留的灵魂之力被勾动,很快瓦解了玄龟的阵文。念方靖远和圣兽冲进去就看到乐歌浑身血迹斑驳躺倒在祠堂中央。而那玄龟因龟纹被泼遭到反噬,粉身碎骨的化成了一堆极其腥臭的糜肉。
念方靖远抱起乐歌,整个人都还在发抖。他小心的抚摸乐歌昏迷的脸安慰说:“这只是一场梦,宝贝。”
他将自己的头埋在乐歌颈间,闻着她身上的血气,心疼的要纠起来。这份心疼究竟只是血缘的羁绊,还是属于他自己真实的情感,念方靖远早已无法分清。也永远分不清。
这场意外,若不是离火不甘心阿蛮被算计,转方向来相爷府寻仇,真就要成为悲剧。
离火暗自庆幸,不然她最好的朋友就要像师傅一样离她而去。
雪析、路坏坏责怪自己的大意,念方靖远对力量的渴望愈加强烈。
而乐歌,死里逃生后,也许她,终于能够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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