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连翘见我醒过来,端了一杯茶过来清口,托盘上还放了一封书信,“这是毓灵公主带过来的,是十三皇子写给你的信。”
我依着靠枕,缓缓地打开奕流的信,都不能算是信了罢,却看着很温馨,奕流端端正正的字体写着:
谨姐姐,奕流今天路过晏府了,奕流想进去看看,五哥说公事要紧,没让我进去,不过他答应奕流,回来了以后允许奕流去看。我们很好,一点也不累,奕流很高兴。
我不禁莞尔笑笑,奕流啊,连个书信的格式都不会,这也就算是个字条。只有薄薄的一夜纸,却让我满心开怀。我一直抚摸着那张纸,想象奕流端坐在灯烛前一笔一划的写信的样子。如果我也是奕流,该有多好。
“主子,喝药了,这药有点苦,奴婢给您准备了蜜饯。”樱宁端了药上来,我微微笑笑,苍白的嘴唇润不开的干涸。连翘拿汤匙来一点点喂我,这药里有黄连,确实是苦,我索性仰着头把药喝下去了。
“小姐,”连翘在旁端着蜜饯盘子,“刚才毓灵公主走的时候,提醒了一声,明儿太后的七日闭关就算是结了,肯定要宴请大家的,你这副样子……”连翘的声音渐隐,我小小的咬了一口蜜饯,这蜜汁的甜更是衬出了黄连的苦,我忍了忍,咽了下去,再不肯动第二块了。
“明儿一早还要给皇太后请安,毓灵公主说早早的来唤您,结伴一起去。”连翘续说道。
“我知道了,明儿我会注意的。”说罢,我又沉沉的躺下了。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连翘就轻声唤我起床梳洗。
坐在雕花的梳妆镜前,我恍得看一眼镜子里的人,只是一日的时间,怎么就憔悴成了这个样子,脸色里透露着苍白,深深的眼圈更是显得疲惫。
“连翘,选件颜色鲜亮的华服。”我不愿被别人看出我的心结。
跟毓灵一道去请早安的路上,毓灵一个劲儿的逗我,我点头微微笑着,魂魄却像是飞出了躯壳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谨姐姐,”毓灵拉拉我的衣袖,我木然的转过头望她,“跟毓灵在一起走个神也就罢了,一会儿子见了太后,你可不能这么心绪不宁的,太后不喜欢。”
“嗯。”我笑笑,毓灵也笑了,携了我的手缓缓地走着。
毓灵是个聪明机灵的小丫头,她适时的表达了她的关切,却从不问我事出何因,这个年纪,难得少了这份好奇心,轻重拿捏的恰是分寸。
皇太后刚出了关,想是也未曾休息适宜,却是神采奕奕的。太后着一身缀有朱纬的石青绣文华服,侧坐在绣榻之上,自一番肃穆庄重、清高不凡。皇太后本在闭目养神,见我们前来请安,端庄的笑了,这一笑,又是慈祥欢喜。
“如意,上茶。来来来,坐到哀家身边来。”皇太后笑吟吟的拉过我跟毓灵的手,“这几日哀家闭关,倒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来讲给哀家听听。”
毓灵一听,一发不可收拾,滔滔不绝的讲起来,倒也解了我的困窘。我现在就像是一个瓷器娃娃,空留下一张笑脸。
我听不到毓灵和太后在讲什么,只看到她们在欢笑,我手里捧着茶盅,脸上端着笑意,心里却满是想象着那垂死的宫娥和一脸铁青的奕清。
“呀!”皇太后笑着转过身来想与我说话,心思早已飞远的我木愣愣的,手里的茶盅一撞,茶水泼在了太后的褂子上,将我一惊。
我忙的下跪在旁,求太后饶恕,如意姑姑上前来擦拭,太后倒是毫不介意,慈祥的笑笑,“谨儿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快起来吧。”
我垂手站在一旁,默默的不答语,毓灵忙的嬉笑着替我解围,“谨姐姐这两天身体不适,想是喝了药,还有些迷糊,太后老祖宗可千万别怪谨姐姐啊。”
“哦?身体不适?宣太医了没有?”
我低头低声的回答着,“请了,请的王太医,说是不碍的,不几日就能好了。”
“哦,既然是身体不适,就早回去歇着吧。”太后边说着,毓灵又扯了扯太后的衣角,撒娇道:“太后,既然谨姐姐不舒服,今儿的晚宴能不来参加么?”“能。”太后慈祥的笑着,又说道“今儿的晚宴正式些,你母后和太子也会过来,在这儿也是拘束了你们,想必你也不愿来的,今晚你就陪谨儿去罢。哀家特许了你们两个自娱自乐去。”
“太后……还是太后最懂毓灵了……”毓灵嬉笑着缠着太后,我也忙得谢了恩。毓灵像是还有好多话要跟太后说的样子,我便是先告了退,回闲若馆去。
我本是生怕在慈安宫里撞见前来请安的奕清。紧赶慢赶,还是撞见了。心里念念着的一个人,想见,又不想见。生怕见了惹人生气,不见,又不知道他究竟现在境况如何。
奕清一改往日淡然的样子,大有剑拔弩张的气势,鎏金的扇子扇的啪啪作响,流苏恍的人眼晕,就连平日里环佩铿锵的叮咚声里都蕴含了一丝的骄躁。他铁青着一张脸,目不斜视的看着我。我们两人心底都有自己的矜持与骄傲,自是谁都不肯先与谁请安。在旁的宫娥、太监一个个垂首,生怕出了差池成了待罪泻火的羔羊。
就这样擦肩而过了。我们最终谁都没有先开口。
不过一日之内,这别院里上下流言蜚语风传。
哎,你知道么,那个新来又受宠的平容郡主,不知怎的跟九皇子奕清吵架了。
九皇子都敢惹,这个新来的郡主还真是好大的气性。
我听说慈安宫的小翠说,平容郡主病了,许就是给九皇子气病的。
哪儿呢,我听说是九皇**里的人偷了平容郡主的东西,九皇子面子上挂不住,两个人才吵起来的。
是,那天我都见着了,就在揽月亭里,平容郡主抓到那个宫娥的时候可生气了,许是什么宝贝吧。
你们都猜错了,听说这个郡主在家的时候就常年不见人,身体本来就有恙吧。再加上这次跟九皇子一吵架,半夜了我见闲若馆里还灯火通明呢。
现在九皇子和平容郡主是谁都不容谁,皇太后那么疼九皇子,想必不几日平容郡主就会被赶回家去吧。
樱宁恼火他们在背后的碎碎念,气冲冲的跟人吵了一架。那些宫娥太监们都是混久了,捧高踩低的,言语里又是一通讥讽,樱宁哭着回来躲在窗后跟连翘抱怨。
“嘘……莫让主子听见了,本来现下就心烦,你倒还去惹事,行了,快回去擦擦脸,别让主子瞧出来了。”连翘小声的说着,打发了樱宁下去。
连翘走进来的时候,见我捧着茶盅坐在团椅上发愣,微笑着走过来,轻声问道,“小姐,你都听见了?”
“嗯。”我淡淡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