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的时候,我有些漫不经心。方才水鹤拿棋盘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说些什么。我却掩不了心底的紧张,手中微微抖了一下,好在奕清侧头接过水鹤手中的棋盘,并没有注意我。
不住的借拿茶杯的机会望外面的天空,只盼天能快些黑下来。无心恋战,不过想求自保,却是被奕清打的节节败退。
奕清轻叩棋盘,“你有心事?”
“没,没有。喝了一下午的茶,有些肚子饿了。”我胡乱扯着不相干的理由,奕清却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既然饿了,就先吃饭吧,这盘棋,不急。”奕清微微笑着,“我今天的糕点呢?”
“已经送过去了,想来现在也冷了,再做一份新的给你好了。”我心中有愧疚,底气有些不足,忙的抬起头用笑脸相掩盖,“樱宁,拿份糕点进来。”
说罢,我忍不住想咬自己的舌头,樱宁这个丫头,见了奕清从没有稳重的时候,只怕会惹了祸。不好再将话收回,我只得关切的看着门口。
樱宁果然不出我所料,颤抖着双手将端盘放下,却是碰翻了奕清面前的茶杯。樱宁手足无措的忙下跪请罪,用帕子去拭奕清的衣角。
奕清微皱皱眉,很快一晃而过。
“不碍的,”我忙的说一句,“你下去罢。”樱宁涨红了脸,端着盘子怯懦的退下了。
“是我的下人手脚不利索,你可千万别怪罪。”我安抚般歉意的说道。
奕清微微的笑了,嘴上说着不碍的,却拿起桌上的鎏金扇,起身就要走。
奕清是极爱干净的人,这般如此我也不好再阻拦,只得放任他回临仙阁去换衣裳。
“我很快回来,你不必等我,饿了就先吃吧。”说着,便阔步迈出门去。
我眼见着奕清离去的方向,看了半晌。
奕清,这次我真的是被逼无奈。不过是一个梅青影罢了,失去了他,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的,对么。我心底暗暗的问道。
今日毓灵来我这儿,轻声要我将她仿写的一封信盖了奕清的戳,送到奕漓府上去。毓灵嘴上说是,不过要奕漓善待梅青影,可看她的神情,她孤注一掷的要挟,看来这次,她是想要奕漓放梅青影走。
我明白,只是不说破罢了。
等明日奕漓见到奕清的时候,恐怕梅青影已是走远了。毓灵一定还会另有安排,出了奕漓的府门,梅青影这个名字,就会人间消失了。
梅青影不过一个戏子,对奕清你,没有什么用处吧。
当初是毓灵求奕清救梅青影,而今又是毓灵求奕清放了梅青影。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琅琊殿的事情不能被皇太后知道,我不能连累了奕清。
奕清很快就回来了,换了一袭深藕色的单衣,外套一个深色马甲。我不禁取笑他,“这样热的天气,你倒是穿这一身做什么。”
他狡黠的笑笑,“今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啊。”
用过了晚膳,奕清不疾不徐的陪我下完了这局棋,毫无意外,不出十步我便是输了。我清一清嗓子,想把今天的事情说给奕清,奕清却是先张口了。
“你去换那身小太监的衣服来,”奕清微笑笑,“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我张口说不出话,不知道奕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去吧。”奕清不再多说,一个人低头往盒子里收着盘上的棋子。
紧随在奕清身后,自后门出了闲若馆。奕清高大的身影在前,大步流星。我不得不碎步小跑才能跟的上。“奕清,我们这是去哪儿?”我轻声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奕清并不回头看我,更引得我心中的疑惑。
一口气走到别院的偏门,我不禁心底有些慌乱,扯了扯奕清的袖子,小声而焦急的说道,“奕清,你到底要去哪儿!”
他回过头,嘴角微扬,眼角却含了几丝狠意,不禁将我吓了一跳,拉着他袖子的手也忙得松了。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再看奕清,他却是和善的笑着,“带你看一场戏。”他轻声而又温柔的说道。
已是深夜,守夜的护卫看不清来者何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奕清并不说话,只是淡淡的将腰间的金牌亮给他们看,护卫们下跪了一地,纷纷请安让路。
出了门,沿着宫墙往东走,身后守卫的身影都已是不见了,奕清拉起我的手,快步向前跑了几步。
但见一棵参天的古槐,槐树下一辆硕大马车暂停,马车的门帘、窗户都关的紧紧的,奕清上前有节奏的轻敲了马车的木窗几下,门帘打开了,奕清跳上马车,又伸手将我拉上了马车。
借着月光,我仔细看着马车上的人。那人垂着头,一身寻常的儒生长衫,头发也略有些凌乱,半掩盖了面庞。
越是看的仔细,我越是掩不住心中的惊异,“你……你是……”
奕清轻声笑了,嘴角掩不住的得意。
“嘘……”他轻吹手指,“要来了……”
那人下了马车,背对着西方,坐在马车前头。从窗户的缝隙间看过去,远处跑来一个人,小太监的打扮,临进了,又缓缓放慢了脚步。
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离马车十尺的地方。
“是,是你么……”来人的声音虽是高昂,却是掩不了句尾的一丝颤抖。
坐在马车上的人并不说话,她便缓缓地往前走了两步,歪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你……”
借月光我看清了来人的容貌,苍白的脸颊,杏核般大小的凤眼,樱桃小嘴,不是毓灵还能有谁。我多想张开嘴惊叫一声提醒她一句,却是发不出声。暗暗垂下眼帘,心中道一声歉,对不起,这一切,不是我能干预的。
奕清坐在我身旁,却没有自窗缝中向外望去。我回头看一眼他,他正紧闭着双眼,支着耳朵仔细聆听着窗外的声响。
车外的毓灵向前走了几步,却依旧是在那人的背后。
“我,你……”毓灵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自身后拿出一个小包袱,轻轻的放在马车上。
“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别再唱戏了……”毓灵轻轻的说,“往南去吧,拿这些银两做些小买卖,将来,娶妻生子。世世代代,再也别回皇城来。”
见那人仍是不说话,毓灵又絮絮的说道,“别再回来了,京城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别怪我,我是一朝公主,我也有我的无奈。走吧,别再回来了,也别再打听京城中的事。安安稳稳的过你的小日子,”毓灵笑着说,眼角却涌了一丝泪,与往日里在我面前哭时不同,只不过眼角有一丝丝泪痕划下来,与往日相比起来,倒觉得现在哭的有些假了。
毓灵睁大眼睛,望着天,待眼泪倒了回去,又笑着说,“祝你以后能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