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随着那珠帘马车后面一直追，转几个弯后果然来到一家当铺面前，当铺所处的大街还算繁华地段，周围有几家珠宝首饰店、制衣店以及绸缎庄。
马车又驶进了当铺旁的一条巷道，看样子是通向后院，柳云立住脚步再没有继续追，抬头仔细一瞧，那当铺镶金牌匾上的四个字倒让柳云有些熟悉感：恒生当铺。
当铺、钱庄、票号，是古代金融业的三姐妹。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票号，但早已有了当铺和钱庄。而一般的当铺比钱庄更资本雄厚，也更具高利贷的坑黑性质。
传说当铺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底有多坑多黑，柳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一下了。
“客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柳云走近恒生当铺的柜台前，一个二十岁左右、头戴万字巾的清瘦青年忙笑容满面地向柳云热情打招呼。学徒倒没有以衣着取人，他可是见多了衣着奇怪破烂的人却身怀宝货的。
看样子这个青年只是这当铺的学徒，而不是朝奉。要炼出朝奉那一双鉴别各种字画古董珠宝奇货房契地契真假价值的火眼金睛，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显然不够。
“我要当一样东西，你们掌柜在么？”柳云肚子已开始有些饿了，时间宝贵，不想和学徒多啰嗦。
“客官稍等，我们掌柜刚好在。”职业性的敏感又让他一眼看见了柳云手腕上那块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东西他可从没见过，说不定师傅都没见过，不敢在柳云面前拿大，忙转身去后堂请掌柜。
掌柜有时在当铺，有时也不在，但一个当铺至少要有一个朝奉时刻坐镇。
“什么客官要找掌柜？”说话间已从当铺的后堂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穿着圆领绸纱的八字胡中年人。
“回师傅，就是面前这位客官，他有一样东西要当。”学徒忙尊敬地向那八字胡中年人回话。
柳云估计这个被喊师傅的就是铺里朝奉了，但还不是掌柜。有些东西朝奉就可以拍板定价，但一些新奇少见的，或是当额重大的货朝奉还拍板不了。
“客官有何宝物要当，不妨先拿出来我瞧瞧。”朝奉也是一眼就看到了柳云手腕的那块百达翡丽，但目光并不像学徒那样惊奇闪动，而是一闪而过就不再看。那目光仿佛看到的不是这世界首次出现的名表，而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块手镯。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但肚子已饿得有些瓜瓜响的柳云也不跟他多客气，摇了摇手腕道：“当的就是我手腕戴的这块宝物，不是我吹牛，整个神州大陆现在都没几人识得我手中这宝，还是直接让贵店的掌柜出来吧。”
朝奉听了柳云这话顿时神色一僵，虽说有一些东西他不能拍板定价，但观摩鉴定一下的资格还是有的，面前这个衣着奇怪的少年竟然是认为他连鉴定的资格都没有！
“少年人，衣褐怀宝，可喜可贺！但过于怀宝自傲也不好啊！”八字胡朝奉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面上还是很和气的笑容。
说话时，朝奉又向柳云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多看了几眼。那东西形状奇怪不同于一般手腕带的手镯手链，竟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好看，中间的圆形似蓝宝石又非蓝宝石，上面还有些看不懂的奇怪符号。两边的带子似银非银，发出的光泽竟比白银更华美，比黄金更高雅。
的确，那东西张朝奉自认为以前从没见过，也不能光被其外形迷惑，外形好看的水货实在太多了！硬要去打肿脸充胖子当行家来鉴赏定价，只会弄巧成拙，还是将这棘手的货扔给林掌柜吧。
张朝奉打定注意后，对柳云抱了抱拳道：“少年人稍等，我去叫我们掌柜出来鉴宝，只要是真宝，我们恒生一定不会亏待少年人的！”
黄学徒见他师傅没有让他去叫掌柜，倒是要亲自去叫掌柜，不由得更惊讶地看了看柳云以及他腕上那块发出诱人光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无价之宝，连师傅都不敢要来一看啊！
柳云见这个朝奉看似长得像奸商，倒也爽快和气没有多刁难，于是也对他抱了抱拳道：“有劳大朝奉了！”
“张某忝列为朝奉，却不敢当一个大字，老弟谬赞了。我们林掌柜才是大朝奉呢！”张朝奉又对柳云和气地笑了笑，转身向后堂而去。
开始称呼“客官”，中间称呼“少年人”，现在又用上了“老弟”这个称呼，柳云感觉这朝奉真是不露痕迹地对自己一步步套近乎。这么和气，不像传说中当铺都是那么坑黑嘛！
一会后，柳云对当铺四周正打量时，又从后堂缓步走出一个约莫四十岁，身穿穿暗绿色绸衫的微胖中年人。柳云估计他就是林掌柜了，这胖掌柜更是未语先笑一团和气。
“听张朝奉说，老弟身怀少见之宝啊！能否拿来让老夫也开开眼？”林掌柜人未到柜台前，就开始对柳云热情抱拳招呼。
只听他说少见之宝，而不用“稀世之宝”这个词，柳云就感觉林掌柜比起张朝奉只怕更老辣些！只怕传说中的当铺坑爹要出现了！
但现在实在肚子很饿了，没工夫跟你周旋。柳云也不自卖自夸，直接取下腕上的百达翡丽就递给了林掌柜，道：“还请掌柜给个实价，不要欺我年少。”
“老弟严重了，我们恒生从来是公平合理，童叟无欺的！”林掌柜笑眯眯地接过了柳云递过的百达翡丽，神态自若地拿在手上前后瞧了瞧，上下掂量了掂。
柳云看着林掌柜那轻松自若的神情，已有些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在后世五十万元人民币的世界顶级名表，不指望你能按米价兑换，至少要比按房价兑换高一些吧！
“小兄弟啊，你这货的确是少见，也的确是好看，不过……”林掌柜脸上的笑容现在已收敛，眯着一双小眼睛边瞧已边开口了，但话还只说一半。
听他这一半话，柳云已感觉情况很不妙，今天有八成要被坑了。
“小兄弟，恕我实话实说了。你这货中间圆圆的一圈光彩盈目，好似琉璃，不过要比琉璃透明，那就不是琉璃，而是西洋产的玻璃。老夫见过从西洋贩来的那种玻璃镜，整整一大块都不值多少银子，比我们中国的铜镜还便宜。而老弟你这货的中央仅仅是这么小的一圈玻璃……”
听了这话，柳云的脸已有些黑了！
“至于老弟你这货两边的链带，虽说也是光芒闪闪的，但不至于比金子都贵吧。看这分量也有二、三两重，我就当你是三两金子，按金银一比八的市价给你，三八二十四，算是二十四两银子，加上这中间的玻璃镜和外壳，凑个整数给你，总共三十两当价，这个价已是看老弟人缘不错，给老弟很优惠的价了！老弟你看如何？”
林掌柜鉴赏定价完毕后，白胖的脸上又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柳云，然后将百达翡丽放到了柜台上，再不看一眼，仿佛那比一块普通的杂色玉镯都不值钱。
柳云此时也终于见识到了古代当铺的坑爹黑叔！
你大爷的，就算按后世的房价兑换来计算，五十万的世界顶级名表至少要值个四十两银子好吧，现在居然只能当三十两，还是被照顾优惠了的！
蓝宝石水晶玻璃被你大爷的说成是一般玻璃，里面的高科技精密机械机芯和外表的艺术设计都被你大爷的忽略不计了！按着韵律节奏在不停走动的时针、分针、秒针的那种运动美感和精确计时价值你大爷的都看不见！
18K白金的表带和表壳虽说是百分之七十五的黄金加镍、钯、银等金属合成的，但那高雅华美的光泽岂是俗气的黄金可比？高科技的合金技术也被你大爷的一并忽略了！现在全地球黄金遍地有，可曾有谁在哪儿见过这种白金？
“大掌柜，你可是眼光独到，分析得头头是道啊！不过小弟我现在真不缺三十两银子，我还是留着自己赏玩的好。”柳云抓起柜台上的百达翡丽，转身就要走，自我安慰着超越几百年的高科技和艺术设计在这个世界曲高和寡是正常的事。
“那我们也不勉强了，小兄弟慢走，以后还有什么好东西我们随时欢迎小兄弟再来啊！”林掌柜见柳云要走，也不挽留，微胖的脸上笑容可掬。
以为老子不会走？走给你看！
一步！
两步！
五步！
……
七步！
看你不喊转老子！
走到第八步时，柳云也有点犹豫了，还要继续往前走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当铺啊！现在肚子已饿得呱呱叫快要造反了啊！当价低不也有赎回容易的好处么？又不是三十两银子卖给他了！
但这三十两能拿去做什么生意？能在一个月内赚三千两去赎去柳萝莉么？
第十步，柳云终于听到了后面的呼喊声！
“小兄弟等等！我们东家小姐恰好今天也在，她对珠宝比老夫更在行，小兄弟不妨回来看看小姐对你的货有没有兴趣，能给小兄弟一个更满意的价。”
日！东家小姐终于要现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