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缓缓起身,等刘姨娘站定后瞳孔不由得一缩:但见伊人上身一件浅蓝色的倡衣,袖摆处是典型的七镶八滚手法,对衣襟,宽袖,硕大的花朵图案周围萦绕着金线黑边的蝴蝶,想来寓意取自蝶恋花;下着一条黑缎的长裙,行走间款款生姿。招呼着伊人坐下,柳姨娘细心的发觉:伊人足下的坤鞋鞋面上绣的也是蝶恋花,鞋前脸绣“云头”,这一身打扮生生的让刘姨娘多了几分的华美庄重,再合上她巧梳的单髻发式,越发衬得伊人顾盼间跃然生辉
“啊呀呀,姐姐真是好妆扮,妹妹见了都认不出了!我说刘姐姐,你这穿戴一新后才来见妹妹,不越发衬得妹妹面目可憎吗?”
柳姨娘嘴里打趣,眼光流转间狠狠的剜了刘姨娘一眼。刘姨娘不以为意,微笑着回道
“妹妹的这张利嘴,姐姐真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妹妹,你可是正当年华,是连老爷都捧在心尖上的人儿,不至于为了件衣服就拈酸吃醋吧?要让旁人听见了,还以为老爷短了你的用度,这哪像是咱们如夫人说的话呀?”
柳姨娘不以为然,倒也没有再纠缠,她端起了手中的茶盏,小口的抿了抿,方问道
“姐姐眼巴巴的跑来不是有大事要跟妹妹说吗,妹妹听着呢!”
“妹妹,我方听说府里添了桩喜事,妹妹一向是聪敏伶俐,姐姐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就过来寻妹妹讨个法子!”
“哦?”
柳姨娘小嘴张了张
“姐姐有话只管说,咱们姐妹二人相扶相持,也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刘姨娘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妹妹,你还记得夫人身边有个丫头,唤作是含香的?”
柳姨娘眼睛一转,反问道
“那个丫头怎么了,可是惹着姐姐了?含香,皮相倒也略好,我说姐姐,犯不着跟个奴婢一般见识,何况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刘姨娘苦笑出声
“丫头,或许以前是,现在,唉,妹妹,说句不中听的话,人家同我们一般,都是老爷近身边儿的人了!”
柳姨娘一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连连追问
“姐姐说的可是真的?不可能,老爷不是说忙着办公务,要不然你我姐妹也都不会在别苑,据我所知夫人一直在这座园子待产,姐姐的消息从何说起呢?”
她虽然嘴里诘问着,可是脸上却有了几分的犹豫,刘姨娘摇摇头
“先前我同妹妹的想法一般,可是这事儿却是千真万确的!”
柳姨娘颓然的坐下,再也没了一丝的侥幸。两人沉默许久,刘姨娘接着又说道
“妹妹,你也不用太在意,据姐姐所知,那人现在还没回府,说是随身伺候老爷呢!呵,真是好大的福气,夫人那是孕事不便,要伺候老爷也只有你我姐妹二人才是名正言顺,可是现在——叫一个丫头越了过去,不过好在还没见礼,虽说收房了,你我姐妹总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柳姨娘也明白了过来,她似笑非笑
“姐姐可别拿妹妹当面儿人,那丫头要是敢回来,我自然是有一番手段候着她的。倒是姐姐,可别碍着夫人的面儿,两处儿讨好,把今天的这番话抛了个一干二净!”
刘姨娘语塞,支支吾吾的说道
“只是夫人那里,总归要念着几分的!”
柳姨娘嗤笑出声
“姐姐,你给妹妹传话时怎么不念着夫人了?哦,莫非你以为夫人不知情,也对,夫人抬举个丫头,又是自己身边的,就算是给老爷暖床也是没什么的;再说了,夫人的贤名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哦,妹妹差点忘了,姐姐一向是唯夫人之命是从的,那今儿个来跟妹妹说这番话,合着是逗妹妹玩儿呢?哼,妹妹我一向是心胸狭窄,可比不得姐姐有容人的雅量!”
头一遭的,刘姨娘的脸色像是霜降了的茄子,紫的青的精彩极了!柳姨娘倒也光棍儿,话都扯开了她也不再顾忌
“姐姐,妹妹今儿个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我都有儿女傍身,就算是做个姨娘,妹妹我也没什么不甘的!只是,夫人白白的把自己身边的丫头送了出去,姐姐,你可别说你一早就知情,要不然你也就不会眼巴巴的跑我这里来了!到现在那贱人都爬到你我的头上了,姐姐,这口气你咽得下吗?"
刘姨娘心乱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出此昏招,要是往常,更多的她会旁观着,偶尔说句恰到好处的话,把火挑的更旺;可是今日,却是个大逆转,柳姨娘发挥了她打嘴仗的好口才,说的话句句都点在了刘姨娘的心上
“姐姐,以往咱们有什么恩怨都过去了,到了现在,你看看这形势,夫人身边已经有了助力,姐姐在她哪还能说得上话吗?即使夫人还跟往常一样看重姐姐,那姐姐想过没有,含香那贱婢同姐姐比起来,哪个在夫人身边更有分量呢?”
刘姨娘脸色一变,她的手握的死紧,长长的指甲更是掐进了手心里。即使到了这会儿,刘姨娘良好的制止力也发挥了作用,她强颜欢笑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也只是好心来提点妹妹一句,话说到了,我也就不久留了,晚些时候还要跟夫人请安,我得回去看看孩子们准备好了没有!”
柳姨娘站了起来,她俯身在刘姨娘的耳边低语道
“姐姐这一趟儿的来意妹妹清楚了,投桃报李,正好妹妹也有一桩事儿要说与姐姐听。夫人哪儿——也就是我们刚出娘胎的七小姐,听说是老爷为她取了个好名儿!哎,刚刚还在嘴边儿的,我想想,对了,人家唤作爱颐,姐姐,可是心头宝儿的“爱”字,怎么样,名字取得妙吧?”
刘姨娘低着头,嘴里只是说道
“妹妹说的姐姐记下了,时辰已晚,就不叨扰了,姐姐告辞!”
她说完后就抬脚便走,转眼间便出了门,柳姨娘脸上得意极了,她冲着伊人的背影喊道
“姐姐慢走,妹妹就不远送了!”
一句话说完,她复坐到了梳妆台前,嘴里高声嚷道
“死丫头去哪里了,还不赶紧过来,你家夫人我今儿个要好好的妆扮妆扮,可不能被个半老徐娘给比了下去!”
香秀中途只进来送过一趟茶点儿,待刘姨娘走后,李妈和两个丫头一溜儿的走了进来。两个丫头自顾忙活,李妈站到柳姨娘身后,陪着笑脸说道
“姨娘也真当回事儿了,我看她那打扮也就寻常,姨娘随便换上一身儿都比她强!”
刘姨娘冷笑不已
“你当她是显摆来的?哼,摆明儿了又想让我出头,要我说呀,这天下间没有不偷腥儿的猫,何况我们老爷,身边要什么样的没有?她只当她脸上的粉涂得厚实一点儿就看出去年纪了?呵,我不急,合着我比她小,至于老爷,爱纳谁纳谁,哪个男人不是喜新厌旧的?多情总比心里念念一个的好,我呀,巴不得老爷多收几个,到时候我们姐姐妹妹的一起,还能打骨牌!”
听到这番话话,李妈和两个丫头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姨娘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刘姨娘也不多做解释,只见她嘴里哼着小调,手上挑拣着要带的首饰,自得其乐!
镜花候着门口,看到水月走近后两人对了下眼色,嘴里刚小声的说了几句,不防盛樨惠自闺房内出声道
“在外面支支吾吾的说什么呢?我口干,端杯茶进来!”
水月退了退,镜花宠溺的看着妹妹,接过了她手上的托盘,自顾的走了进去。盛樨惠面前摊了本册子,手上握着根毛笔,却迟迟不动,直到笔尖滴下了墨滴,册子上氤氲成一片。镜花知道小姐的脾气,当下里也不敢多话,本分的倒了茶,站在一旁,盛樨惠心乱之下把毛笔一搁,开口问道
“都安置妥了?”
“回小姐,两个姨娘都依着安排住进了院子,吩咐传下去的都应该得信儿了!刚刚水月回话,柳姨娘匆匆的走了,想必已经跟刘姨娘说过话了!”
盛樨惠无聊的拿起了杯盖,仔细的拨开浮沉的茶叶,嘴里喃喃自语道
“她倒是急了,小的这回居然沉住气没发作?有意思,看来这把火还不够旺,镜花,你说小姐我现在做些什么好呢?”
镜花低着头回道
“小姐自然是有打算的,婢子不知!”
呵!盛樨惠笑着摇头
“你个丫头就是个闷嘴葫芦,问你一句答一句。还不如水月呢,多少能说点我喜欢听的!”
镜花沉默,盛樨惠饮了口茶水,复说道
“爹爹快要回府了,我若是不把准备工作做好,怎么对得起他对我的信任呢?呵呵,萧姨娘,我又多了一个姨娘,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再多个弟弟或者妹妹?镜花,你说到时候又是怎样的情景?呵,我看,一定是有趣极了,现在,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她说完后起身,脸上一片平静
“吩咐人进来,我要换身衣服,也该是时辰去跟母亲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