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兮依言在慕容清扬下首坐下,静静地看着杨夫人。
“女儿啊,你父亲就要回来了。”杨夫人开口道。
“杨将军——我是说父亲么?他不是在守边吗?”杨婉兮问道。
“是啊,你父戍边许久,今年正要回京述职。不想正赶上老太妃六十寿诞,圣上龙心大悦,又想到你父亲苦戍边,特别开恩,允他探亲三月。这个月底就返京,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你说这不是好事吗?”杨夫人喜滋滋地道。
“确实是一件大喜事。”杨婉兮笑着说。
她也的确很好奇,那个在丫鬟口中天神一般的人物,那个重生之后素未谋面的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因此,神色间不免有些向往。
杨夫人看着女儿,不免感叹:到底是女儿,还是跟爹爹亲近。也难怪,以往在家时,夫君可是对女儿宠爱有加,甚至说是溺爱都不为过,真真如掌上明珠一般的呵护。
“那我也要恭喜姨母和婉儿妹妹了。”慕容清扬也颇觉意外,同时也是喜上眉梢。“正巧也要告诉姨母,我父亲也要回京了。”
“哦?你父亲,他不是巡察江南去了吗?怎么,要回来了么?”杨夫人喜道。
“是啊,早上收到的家书,说是江南一行颇为顺利,估计下月初就可结束行程,转而回京。”慕容清扬答。
“那太好了,你姨父二十回来,正巧他们两个棋虫子,又可以凑到一起啃棋子儿了。”杨夫人笑道。
“是啊,父亲也很是惦记着姨父,信中还特意提及。”慕容清扬笑道。
杨夫人忽然想到些什么,问道:“也就是说,你父亲要回来,那个游方僧人…?”
慕容清扬含笑颔首“正是,这也是侄儿要说的喜讯,姨母以为这可算是喜讯么?”
“好好好,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喜讯哪——”杨夫人喜的眉花眼笑。
杨婉兮听着两人的谈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什么游方僧人?你们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杨夫人笑着道:“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跟你说了。”转向慕容清扬说:“你清扬哥哥说,你慕容姨父在江南给你找了能医你的方子。”
其实,杨夫人何曾是忘记了,只是上次慕容清扬说得并不确定,因此不敢贸然说给女儿听,怕万一愿望成空,更惹女儿伤心。
可是看女儿脸色,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如她想象的一样高兴。不免忐忑起来。
“女儿,你不开心吗?”
“啊,没有啊。”杨婉兮忙答。“只是这幅模样久了,习惯了,并不觉得如何难过,所以听母亲一说,倒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杨夫人道。可是心中不免有些疑虑:婉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在意容貌了。
同样的,慕容清扬也存在同样的心思。而且,他隐隐觉得,今天的婉儿似乎有点不一样了,究竟是哪点不一样?他暗自忖道,正要细想,却被杨夫人打断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锦儿,快快去安排酒菜,我要和清扬好好喝两杯。”
慕容清扬也笑说:“姨母既然有命,小侄自然没有理由推辞。”
酒欢宴好,更加赏心乐事,这顿饭吃得是其乐融融。
酒宴完毕,慕容清扬告辞而去。他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要在这里多待半日,可杨婉兮却以身倦体乏为由,先行离去,他不免又错愕了一回。
接下来的日子,杨家因为要准备主人回归的事,变得忙碌起来。
先是杨夫人吩咐仆人,把家里上上下下,做了一个大扫除。杨家上上下下的百十号人,一直忙了三天才算完毕。杨婉兮这才知道,原来杨府是这样的大。
接着杨夫人就命人去采办各色家用,把家里原本用的一些装饰用具,有的赏给了下人,有的送给了亲族,有的收到了库房。然后换上了一色新的用具,这样一忙乎,又是几日时间。
然后是采办各色丝线布匹,请了“锦绣坊”的大师傅来给杨家母女制作新衣。忙忙碌碌了两天,总算完毕。
然后又采办各色礼物、吃食……
杨婉兮终于体会到了陆嘉音经常念叨的那句话的含义——“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
以前忙忙碌碌,尽管有时累得四脚朝天,可一觉醒来,依然精神抖擞。现在,单是量体裁衣这一项,就让她很是吃不消,被人像陀螺似的,转来转去,直弄得她头晕眼花。要不是杨夫人看她脸色发白,这个衣服还要量下去。也难怪,女儿多年未这样主动的做新衣了,因此看着杨婉兮被丫头扶着去休息,杨夫人一脸的意犹未尽。
这样的忙忙碌碌,堪堪半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去。
这样的忙碌,效果倒是颇不错。杨府上下一片花红柳绿,到处窗明几净。特别是杨婉兮,她房间的变化最是显眼。
原本她就不喜欢现在闺房的风格。一味的偏暗,偏阴。待在这里,只觉得人都变得无精打采。因此,在杨夫人提议给她更换的时候,她也爽快的答应了,这倒令杨夫人有些惊讶。不过惊讶归惊讶,高兴倒是真的高兴,于是兴冲冲地给女儿张罗。
现在,看着焕然一新的闺房,淡紫的帘幕低垂,柔黄的荷叶轻拢,珠帘寂寂,檀香袅袅。厅中角落,点缀着素雅的陶瓷花瓶;房中案头,摆放着名贵的笔墨纸砚。精致的刻花妆台上,一面铜镜光华逼目,上面各色的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看得人是眼花缭乱。高大的立式衣柜中,各色各款的衣裙满布其中……当然,这都是杨夫人的功劳,而且如果不是杨婉兮力劝,她恨不得把女儿的房间装点成皇宫。瞧见这样的变化,杨婉兮不免咋舌,这样的生活,也太——奢侈了。
不过,瞧着张罗不停的杨夫人,她却有着暖暖的感觉。
杨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段时间,慕容清扬倒是来得也少了。对此,杨婉兮倒也不以为意。一日无意走进父亲的书房,竟发现藏书不少,而且居然用的也是汉字,于是颇感兴奋,于是一头扎进了书堆。这也难怪,她的前半生,大都在生存线上挣扎,高中没毕业,便走上社会,虽然自己也自修了大专文凭,却总觉得有缺憾。现在可以踏踏实实读读书,这是以前想都不能想的事。于是日子便也过的充实,不过也偶尔陪陪杨夫人聊聊家常,这情景旁人看了,都暗暗称奇。
日子就这样不经意地溜走。终于,在阖府的期盼中,杨大将军的归期到了。
三月二十九早晨,寅时,杨家人便掌灯而起。简单用过早点,并精心装扮一番后,杨夫人便和女儿坐在厅中一面喝茶一面等候。
寅末时分,天色放亮,这时杨将军的传令兵捎来口信,说杨将军要早朝完毕才会回来,这本在意料之中,因此杨夫人倒也不以为意。
不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午时,然后又有兵士传信,原来是圣上听完杨将军述职,龙心大悦,就在昭和殿赐宴杨将军等几位大臣。杨夫人听了,不禁有些失望。杨婉兮安慰母亲:反正父亲总归是要回来,这许多日子都等了,何必急于这一时。杨夫人才稍稍心安。
于是又匆匆吃了午饭。
可是圣上的赐宴,却一直到未时末才结束,等杨家一干人听到消息时,已是申时时分。
杨夫人嘴上不说,却不免有些心急如焚,于是带着女儿仆从,干脆去二门侯着。
终于,申末时分,天色渐暗,这时只听得外面大门处一阵纷乱,接着有人高喊:将军回府了,然后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人声。
等了一天的杨家母女此时已颇感疲惫,特别是杨婉兮,这幅虚弱的躯体让她很是有些吃不消。此时却也勉强打起精神,这时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便传来了:
哈哈……回来了,回来了,夫人,为夫的回来了,乖女儿,想煞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