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公公一路在前面走着,西门失玉和杨婉兮二人一路在后面跟着。两人不时地偷眼去看周围的景致。祥子公公看在眼里,却也不说什么。
也难怪,这宫里有那条路是他所不知道的?有哪个角落是他没有去过的?虽说他也算是机缘巧合,可是由一个打杂的小太监熬到今天的这种地步,什么手段他没见过?他没使过?见惯了皇宫当中的繁华与绚烂,阴暗与污秽的他,现在对于这个皇宫的感觉,也不外如是。
这皇宫再轩昂壮丽也只是一个房子,这主子再难伺候也就是一个人。也许在现在的他看来,住在这些房子中的男男女女,倒不如外面穷街陋巷里的人过得快活。至少,他们虽衣食未必常得暖饱,却也活得简单自在。
因此,每每看到别人用了艳羡的目光去看这皇城,他都很是不以为然。可是今天这两位,却是有点与众不同。
只见那西门失玉一路行来,只不过随意地看了看壮丽的屋宇,精巧的园林。反而是看到深宫高高的宫墙,森严的守卫时暗暗地点头。而那杨婉兮,则似是对这些全然不感兴趣,只是对来往的宫女太监很是留意,不时用了好奇的目光偷觑她们。
祥子公公不免在心里嘀咕:这丫头看那些人做什么呢?
他哪里知道,一进了深宫,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宫女太监,杨婉兮不由又有了感叹。
她在想:自己是被逼无奈才进宫来的。可是这些人呢?他们又是为着什么呢?为了一夕得宠而扬眉吐气吗?或者是在这个靠近皇帝的地方,功名利禄会来得更容易?
她又想到元稹的《宫词》:寥落古行宫,寂寞宫花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不由觉得这些人有些可怜,脸上也自然流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看到她的这幅样子,其他两人面面相觑,很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丫头怎么了?怎么摆出这么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
走了一会儿,祥子公公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清清嗓子:“咳!咳!我说杨姑娘,你都在看些什么呢?”
杨婉兮骤然被打断了思路,一时没有回过神儿来,不由道:“他们真可怜!”
祥子公公奇道:“什么真可怜?杨姑娘说谁呢?”
杨婉兮这才还魂,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我这一进宫,我母亲独自一人,真是可怜!”
祥子公公了然地笑道:“原来姑娘担心这个啊!其实姑娘也不用太苦恼,反正这每月姑娘还有两日的月假,到时你大可回去探望你母亲,以解思念之苦啊。”
杨婉兮睁大了眼道:“月假?难道我还有假期不成?”
祥子公公道:“自然是有的。”
杨婉兮不禁有些雀跃:“天哪!竟然还有这种事!真是太好了!”
祥子公公笑道:“看来姑娘真的很不喜欢待在宫里啊!”
杨婉兮尴尬着掩饰:“没有啊!没有啊!”看两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又转移话题道:“不知我这个月的月假在哪天啊?”
祥子公公道:“这个嘛!得由善教宫的人安排。”
杨婉兮不禁又有些小失望。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了目的地。
这处宫院处在皇宫稍稍偏东的位置,所以三人这一路倒是走得不近。已是四月末天气,这时很有些炎热了,杨婉兮一面气喘吁吁,一面香汗淋漓。看到“善教宫”三个大字,忍不住长吁了口气。一面看西门失玉,却见他气定神闲,一点汗意都没有。
祥子公公却也是从容道:“二位这下就可以歇歇脚了。”一面去扣那大门。
只听“哐哐哐”几声,不多会儿门便从里边打开了,一个十六七岁白净俏丽的小宫女走出来,看到祥子公公,笑着说道:“祥子公公!春娇嬷嬷等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又歪着头看着杨婉兮二人道:“这两位是新来的教习吗?看起来很年轻啊!”
祥子公公听到“春娇”的名字,不禁就有些忸怩。对那小丫头说:“金燕,这人我已经带到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这可就要回去了啊!回头你跟春娇嬷嬷说一声。”
小宫女金燕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春娇嬷嬷说了,回头上书房有人来,若是别人倒罢了,若是祥子公公你嘛……”
祥子公公苦着脸道:“若是我怎样?”
金燕“扑哧”一声笑了,说道:“春娇嬷嬷交代,让你去先向她请安来,否则,这新教习的事安排不好可别怪她。”
祥子公公苦着脸,本想再央求金燕替他说说话,不想金燕却对着那两人说道:“两位请随我来。”一边又转头对祥子公公说道:“春娇嬷嬷在老地方等您请安去哪!”
杨婉兮二人看了看祥子公公,祥子公公摆摆手道:“你们先随她去吧。”一边磨磨蹭蹭地去“老地方”了。
杨婉兮二人心中暗暗好笑,不想这善教宫中竟然还有祥子公公的克星在。听那金燕说话的口气,似是这春娇嬷嬷和祥子公公很有些暧昧的样子,可是杨婉兮一想到这祥子公公太监的身份,倒也有些感叹起来了。
说话间,金燕已把二人带到善教宫正殿门前。二人抬头看去,只见门上黑底镶金的匾额上写着“博古殿”三个大字,金燕将二人带进殿中,笑着说道:“二位少待,春娇嬷嬷一会儿就到。”
杨婉兮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西门失玉的面将一张银票塞到了金燕的手中,说道:“我二位初来乍到,还请金燕姑娘以后多多指点。”
金燕倒是痛快地收下了银票,不过却瞅着西门失玉笑着说道:“指点倒不敢当,不过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二位:春娇嬷嬷行事严谨,因此对二位要求也就苛刻些。当然,若是二位尽心尽力教导主子,她倒也不会说什么的。不过若是不然,这善教宫中,她的话可是无人敢违背的。即便是当今皇上,都要给她些薄面的。”
金燕说了这些话,便退去了。留下二人面面相觑。杨婉兮道:“她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是做宫中教习,又不是做奴才!”
西门失玉苦笑道:“看来这善教宫,也不是什么善地。听那金燕小丫头所说,似乎这春娇嬷嬷很不好对付的样子,而且好像还挺有点权势的。”
又看着杨婉兮笑道:“不想你这小丫头还挺会办事,这银票倒花的不冤枉。”
杨婉兮无奈道:“没办法,我本以为只有我们那里是这样的,没想到这里也是这样。当初我母亲给我银票的时候我还不要,没想到还让她老人家说对了。这宫廷里面,果然个个都长着富贵眼,没有不喜欢银票的。不过你这家伙倒也省心,这个便宜倒是捡得现成。”
西门失玉也点点头道:“没办法啊!谁让我长得如此‘妖孽’。我本想凭我这个潇洒无比玉树临风的相貌,定然会迷死天下所有女子,你没瞅见那个金燕小丫头,简直都舍不得不看我么?没想到被你一张银票拿出,顿时搅扰了这美妙的气氛。好端端的一段一见倾心的佳话,被你给破坏了,唉!我笑俗人看不穿哪!”
杨婉兮听他这么一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咬牙道:“下次我这个俗人再拿银票的时候,你前万不要出现在我眼前,省得污了你的眼!”
西门失玉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既是朋友嘛,当然要有苦一起受,有银子一起花,否则,这还叫什么朋友?更何况替你花银子也是对你的照顾!别的什么女子想让我花我都未必愿意呢!”
杨婉兮听了他的歪理,不免好笑,却也懒得跟他计较。
其实她对这个时代的钱一点概念都没有,她的母亲杨夫人为了女儿是煞费苦心,因此临走倒是塞了厚厚一摞银票给她,让她看着自己打点。她拿着这么多的银票,只觉麻烦,因此就想快点发出去。不过进宫这么久,也就才接触了两个“宫里人”而已。但看看派发出去的两张银票,倒觉得还真是有些用。因此内心也有些重视自己怀中厚厚的一摞纸了。心想来日方长,不知道以后会遇到怎样的情况呢!这有备无患的,定是没错。
这旁边的西门失玉瞧着她一副入神的样子,就奇怪了,暗想:难道她还真介意了不成,不过也不像啊!就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喂!喂!快醒醒!”
杨婉兮被他打断了思路,很有些懊恼。但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不知道这祥子公公和春娇嬷嬷要叙到什么时候,就有些着急,道:“春娇嬷嬷什么时候来啊!”
西门失玉邪邪笑道:“这你可不用着急了。”看看四下无人,又道:“听那金燕所说,这两人定是旧相好,这好不容易凑一块儿了,定是郎情妾意,干柴烈火……”。
杨婉兮啐他一口,道:“你当别人都跟你似的!真无聊!”
西门失玉被他这么一说,就有些讪讪的样子。
这时,只听一声清脆的咳嗽声,一个女子迈着款款的步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