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于洛商正要进漱玉斋,不想却听到了一个略有些陌生的男声道:“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了,我看青萍那个小丫头倒是个极伶俐的,她若是自己跑的,定然是心里已有了计较,所以倒也未必就没个去处——你不是说她还有个娘吗?”
安于洛商略一计较,便知道这人是谁了。这整个善教宫,除了宫女太监,也只有一个男子而已,那便是西门失玉了。
安于洛商心中就有些不快,这两个人何时变得如此熟络了?
只听杨婉兮又道:“她虽有娘,却已然不在人世了。我想她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会出走的吧!都怪我,这两天只忙着自己的事了,就忽略了她。若不是看了她留的书信,哪想到竟会出了这样的事呢!”
又听西门失玉道:“你何必自责,你能这样为她担心,青萍若是有知,恐怕也足以感到安慰了。何况,若是如你所说,她也许是出去拜祭她娘了。既然她宫外已经没有了亲戚,想必还是会回来的。”
安于洛商听他们只是谈论关于那个叫做“青萍”的小宫女的事,心中便又有些欣慰,于是便清清嗓子,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杨婉兮是辰时回宫的,因为怕耽误了海棠的课,惹那小丫头不高兴。不想一进宫便听到了两个坏消息:一是海棠生病了,不能上课。她听到此信,不仅不觉得轻松,反而很是有些心疼那个小丫头,于是就考虑着要不要到舒宁宫去探望一番。谁知正犹豫间却遍寻不着青萍,询问了宫人才知道,原来这个小丫头已经失踪了两天了。
杨婉兮大吃一惊,但回头细想了想,于是回忆起自己走之前青萍的反常,后来又在自己枕下发现了她留给自己的信,才知道青萍出了事,不由得心急如焚。正想着想个什么办法寻一寻,不想此时西门失玉却来了。
杨婉兮不免有些奇怪,因为尽管二人同在善教宫,但平日却极少来往。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春娇嬷嬷早已有言在先,二人自然要避嫌才是,当然,这善教宫中东院西院壁垒分明,管理之严,非身处其中倒也难以体会到。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天清晨的不愉快,让杨婉兮对此人产生了颇不以为然的感觉。因此素日虽有机会,但却也尽量避免和他产生交集。
但今日,他却又为何不请自来了呢?
杨婉兮心中疑惑,却也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不想这西门失玉倒也没什么正经的事,到了这里便和她东拉西扯,后来便说到了青萍的事。杨婉兮心中忧虑,倒也没有刻意掩饰。
两人正在清谈,不想此时却只听一阵咳嗽,接着皇帝那张清俊的脸便展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二人一呆,皇帝似笑非笑道:“怎么?看到朕很惊讶吗?还是朕来得不巧,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啊?”
说罢,自己就有些后悔了,自己本想给杨婉兮留个好印象的,谁知一开口这酸意就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西门失玉反应极快,一边行礼一边笑道:“皇上驾临,我们二人万分荣幸,皇上说‘打扰’,真是让我们惶恐之极!”
杨婉兮此时也醒悟过来,也不情不愿地跪下了。
安于洛商听西门失玉说“我们”,心中就很有些不爽。“哼”了一声,却不再理会西门失玉,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杨婉兮。
“你平身吧——嗯!你的假期过得怎样?”安于洛商坐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杨婉兮看了看旁边的西门失玉,犹豫着站了起来。心中奇怪,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得罪了皇帝。就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西门失玉心中也纳闷儿不已,但看皇帝似乎无意让他“平身”,只好继续跪着。
“嗯——”安于洛商提醒道。
杨婉兮忙回了神道:“还不错,谢谢皇上关心。”
安于洛商显然是对这个笼统的答案并不满意,于是又问道:“有什么新鲜的事吗?也说来听听——朕也许久没有出宫了,也不知道这民风现在如何?”
杨婉兮有些为难,谁知道皇帝你想听什么事呢!她不是个善于说笑的人,于是就老实道:“民女对于民风的了解,恐怕也不比皇上您更多。不过要说新鲜事,恐怕现在京城中大家觉得最新鲜的就是安逸王府和杨家的联姻了,这个恐怕皇上您应该也知道?”
安于洛商点点头,心中一动,问道:“既然这桩婚事和你杨家有关,不知道你们家族是个什么态度呢?”
杨婉兮顺口道:“能和皇室联姻,他们自然觉得荣耀得很!前两日民女见到的族人可都是个个喜气洋洋的。而且,民女的母亲可是很热心地给他们张罗此事呢!”
安于洛商听她的口气,似乎这件事跟她毫无关系似的,就笑道:“怎么说那杨婉柔也是你的堂姐,你难道不为她高兴吗?”
“我?”杨婉兮有些愕然。“民女——自然是高兴的。”
但看一副淡淡的笑模样,就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过言不由衷,因此又忙解释道:“毕竟,在大家眼中,安逸王府的世子,不仅身份极其尊贵,而且——嗯!他人品才华都出众,这样的人恐怕京城中都没几个。”
说罢,自忖还是有些言不由衷,不知道这次皇帝看出来没有,就苦了脸偷瞧皇帝,不想却正巧碰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漆黑的眸子,心中一跳,吓得又低下了头。
安于洛商这次却似没有发觉似的,没有再为难杨婉兮,只是轻声道:“皇族和将军府,看来还真有点众望所归的味道啊!这京城中许久没有这样的盛世了,恐怕这一次要大家打开眼界了。”
底下跪着的西门失玉,听了皇帝的低语,不知为何,竟无端地变了脸色。只是他一直低着头,所以并没有被其他人发觉。
安于洛商又道:“杨婉兮,若是朕没有记错,你应该有十七岁了吧?”
杨婉兮道:“是,刚过十七岁。”心中奇怪:好好地又问这个做什么?
不想接下来皇帝的话,却差点让她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十七岁,也算不小了,不知道杨大将军——也就是你的父亲有没有将你许给什么人家?”他自然是知道没有。“若是没有,朕倒可以帮忙。”
“帮、帮忙?帮什么忙?”杨婉兮愣道。
“朕是说,若是你还没有合适的对象,朕可以为你指婚——”安于洛商斜眼瞧着他的反应道。
“啊?!皇上,您的好意民女心领了,可是就不麻烦您了。”杨婉兮忙道。
“怎么?信不过朕?还是——你已有了心上人了?”安于洛商有些不悦。
“没有没有,民女怎么敢?”杨婉兮忙答,可是脑海中不由得就浮起了慕容清扬的样子。心道:奇怪,我怎么想起他来了?他跟我,怎么可能?算了,一定是我在这宫里闷得太久了,老见不到男子,就发了花痴了。
摇摇头,赶出自己蠢蠢欲动的念头,忙又补充道:“皇上应该不会不知道,民女在京城的名声。民女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敢做非分之想。”
安于洛商心想:什么名声?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很坦然的样子,似是不很在意嘛!而且,看她刚刚出神的样子,倒是有些可疑,难道——她真的有心上人了?会不会——就是这个西门失玉呢?不过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急切地打探她的婚事?这样问,是不是有些突兀了?
这样想着,就又道:“朕本想嘉奖你一番,看在你悉心教导海棠的份儿上。不过看来你并不领情,看来朕是多此一举了。”
杨婉兮叹口气道:“皇上盛情,民女感激不已,怎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民女自小就受尽世人冷眼,早已断了婚嫁之心,所以只能辜负了皇上的一番美意了。不过——”她忽然心中一动,犹豫道:“若是皇上真的有心要奖赏民女,可否——可否赐民女一物……”?
安于洛商奇道:“什么稀罕物件?让你如此重视,你不妨说来听听。”
杨婉兮道:“民女想要之物,却也实在罕见,就是百年雪莲。”
“百年雪莲吗?”安于洛商沉吟道。“雪莲是解毒圣品,不知你要来何用呢?”
杨婉兮有些为难道:“这个嘛——是民女的私事,皇上见谅,民女——”
安于洛商摆了摆手,道:“不过就是个物件儿,倒也不值什么的。”一边吩咐祥子道:“到太医院去瞧瞧,可有这个东西,若是有,即刻拿了来。”
杨婉兮见安于洛商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有些暗暗诧异。底下跪着的西门失玉,此时嘴角更是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因为他从皇帝和杨婉兮的对话中,听到了别样的意味。
此时却又听杨婉兮道:“皇上,民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安于洛商道。
“可否恩准西门先生——平身呢?”杨婉兮恳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