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班的王师傅当然不愿落在年青人后面。他把自己的一件小棉袄带到了工地上,也要和小刘他们几个年青人一样,在屋面上二十四小时连班转。
“不行,王师傅,你年纪大了,腰子又受过伤,不能这样熬的。”刘晓楠和段祥龙他们坚决不同意王师傅这样做。
“我要对施工质量负责,能不在这里盯着吗?”王师傅心里想着,让小刘、小段他们顶班上来,是没有办法的事。但他们毕竟没正式学过徒,操作技术和质量上,自己得随时为他们把着点。这既是对工程质量负责,也是对年青人的革命干劲负责,不能让他们一腔热血受到任何挫折。
师徒几个就这样在大仓库上的百米大屋面上扎了下来,干了起来,连续几天几夜没有走下那混凝土震动捧轰鸣,沥青油烟熏绕的屋面。
工地的大广播里反复报道着建筑公司第四工程队一群连续作战的拼命工人的事迹。随着工地上人员的紧张加剧,他们的顶班模式,也被各个施工队伍,包括部队的工程队学习采用。
施工到了最后阶段,各工程队因伤因病减员越来越多,各岗位的缺员问题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影响正常作业难以维持的局面。
工程队的所有管理人员、后勤人员全都上了工地,可还是不够。工程队将情况上报到工程处领导。工程处机关除留下几个值班人员外,全部赶到了工区工地上,下到各工程队,编入作业班组,顶班劳动。
人数是顶上来了,可干部们到底是干部,顶班上来的他们与原岗位的工人还是有差距。工地上的作业秩序一时竟显得有些乱了。特别是那架用来供运材料上屋面的十几米高的脚手架上,上上下下的人流,不如以前那样有条不紊了。
减员不能减进度。各工程队在想方设法补充人员的同时,各队之间的比赛仍在你追我赶地继续。
这天半下午,在一阵紧张的操作过后,刘晓楠和师傅们退回到屋面的一角,把操作档子面让给铺展第二屋油毛毡的沥青工,他们自己就趁机小睡一会。
在工地上闹哄哄的各种响声中,似睡非睡的刘晓楠,觉得已经过去好一阵时间,早该到了泥工上作业档面的时候了,怎么还没听到沥青工那边的人喊。他眯缝着眼睛往屋面上沥青工那边一望,带着防护面具和大手套的沥青工一个个地立在屋面上等着什么,竟然还没铺开一卷油毛毡。
怎么回事?刘晓楠奇怪地支起身子,往上料的脚手架那边看去。原来,参与搬运油毛毡的干部一个人搬不动一个大油毛毡卷,就两个人抬一卷。抬到那脚手架与屋面相接地方,两个人在转弯向屋面上走的时时候,一下不协调,连人带油毛毡卷筒,摔在架子与屋面的接口上。
“哎呀,那地方危险。”刘晓楠一惊,腾地从地上站起来,就往两个干部那边跑去。
两个干部,一个是四队的吕会计,一个是工程处技术室的女技术员小吴。这时候,吕会计正站在屋面这边,吴技术员部在脚手架那边,两个一人抬一头,要把那个笨重的油毛毡卷筒抬上屋面来。
但是,当他们两个面对面各自前倾着身子使劲时,他们的脚下却正好将屋面与架子之间的间隙撑开了,撑得那用楠竹搭成的架子顿时就往外倾斜出去。
“危险,吴老师。”吴技术员来四队给工人们讲过课,刘晓楠认识她。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就听到那竹架子被他们撑得发出的“吱吱”声。当他正想伸手接过吴技术手上的油毛毡里,她却随着“吱吱”作响的竹架子开始向外倾倒。
“抓住我!”刘晓楠下意识地将伸向油毛毡的手伸向吴技术员,一把抓住了她的一条胳膊。就在这时,竹架子向地面倒去,吴技术脚下空了,她吓得手一松,手上的油毛毡大卷筒就从对面吕会计的手上梭出来,箭一样的冲向地面。
刘晓楠紧紧抓住的吴技术员,已经是双脚悬空地吊在他的手臂上了,他一下拉不住一个人的重量,脚下已经滑向屋面的边沿!幸亏吕会计没被吓呆,他迅速地作出了反应,从刘晓楠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可吕会计也是个没什么劲的文弱人,他使尽了力气也抱不住滑向屋面边沿的刘晓楠。
刘晓楠的一只脚的脚趾着已经滑出屋面了!他要再稳不住,就有可能是三个人一同摔向下面十几米的地面。
刚才被刘晓楠一声“哎呀,那地方危险”的大叫惊醒的段祥龙和王师傅他们冲了过来,段祥龙一把抓住了刘晓楠的一条胳膊,又把自己的一只脚准确地抵在了屋面边缘的一条导水沟里。紧跟过来的王师傅则一把抱住了正抓着刘晓楠不放的吕会计。
刘晓楠的脚下停止了滑动,五个人定在了十几米的屋面边沿。吊在刘晓楠手臂上的小吴,这会儿好像才恢复意识,竟然哭着叫了起来:“抓紧我,抓紧我,啊,啊。”
地面上人看着空中这惊险的一幕,也乱叫起来:“抓紧啊,抓紧啊!”干着急着,帮不了什么忙。可这时的刘晓楠,一条胳膊吊着一个大活人,已经被吊得整条胳膊痛得像是要断开了一样,急得他也大喊起来:“快,快来人,快拉住吴老师!”
这时候,屋面所有的人,泥工、副工,还有取下防护面具的沥青工们,都赶到屋面边沿,力气大的彭二冯趴在刘晓楠的脚边,伸手下去抓住了吴技术员的另一条胳膊,而李贡献则的后面抱紧了彭二冯的双腿,死劲地拉住他不往前梭。
又有几个人照着彭二冯的样子,在旁边抓住了吴技术,大家一起使劲,终于把早已吓得喊不出声的女技术员拉上了屋面。
屋面上,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嘘着长气,说不出话来。
地面上,也一下变得静寂无声。
整个工地上都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听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