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地刚启动,上班还怎么累,礼拜天不加班,章小锋、吴益中就邀了四队新来的老同学、同乡们一起到附近的一个叫浦溪的少数民族自治县去玩。
说是附近,也实在够远了。从厂里生活区的后山翻过去,就是西水的上游河谷。过了西水河,再转向西,沿着一条小河,不,应该是叫一条溪,向它的上游方向走去。连河都变成溪了,那地方肯定是山区的最深处了。
到了那个县城,让这帮来自长江中下游丘陵地区的来江老乡简直不敢相信,这简直还不如刘晓楠、梁大祥他们下乡的大水铺墟场大!
走在县城里那条如小巷子一样小的唯一的一条街道上,看得到的行人几乎都是面黄肌瘦的,穿着也是无人身上没有补丁。女人们头上都缠着她们民族的大头巾,好像要把那个勉强让细小的脖颈撑着的脑袋压没了。
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面容略微白净,身材也还利索的姑娘,可她背上的背篓还是压得她的腰不得不有些下弯。当刘晓楠关注着她那缓慢移动的脚步时,竟然看到这样一个清秀的姑娘脚夫上竟然只是穿着一双粗糙的草鞋!她一双赤脚穿在草鞋里,那还可看得出的少女的细腻皮肤,任由那粗糙的草鞋摩擦着。
刘晓楠再注意看街上的人,除了赤脚走路的,穿了草鞋的,没有一个人再穿其他什么鞋子了,不论男女。
以前,刘晓楠还以为自己到过的农村已经是中国最苦的地方了,或者,再苦也不过就是同学龚小童下放的湾村。可那些地方,除了男人们下水田干活打赤脚外,人们穿鞋的时候还是不少的。特别是湾村的大姑娘们,不要讲赶墟上街,就是去一趟邻村或大队部,也绝对不会赤了脚的。
唉,这个世界啊,人们都过得如此艰难了,可还要应付打仗,还要花那么多钱去建设生产杀人武器的工厂。
刘晓楠一下就没了欣赏少数民族风光的兴致了,他只是随着朋友在街上漠然地走着。也不知是在一间么子铺子里坐下了,突然听得一个伙计问道:“骑不骑骡子?”
“啊?怎么还有骑骡子的店子。”刘晓楠好像一下醒了过来,奇怪起来。
“他是问我们吃不吃辣子。”章小锋听懂了那个伙计的话,原来,他正在向伙计点菜。
“对头,马骑骡子马有味。”饮食店的伙计见客人听懂了他的话,高兴了。他这一句可让所有的人都不懂了,这帮外乡客怎么也不会听得出他的意思是“没吃辣子没有味”。
大伙儿只是无奈地笑笑。
其实,不要说语言的封闭,就是在人们的诸多思想观念上,西部深山里的人们与外面大世界里的人比起来,恍如隔世。
章小锋讲,本来八零六厂是一个抗战时间从江汉一带搬过来的军工厂,解放后由解放军接收的,厂里的人原本大多是湖北那边的。不是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吗,那是说他们一个个本是聪明过人的。但是,在这个大山里的山沟里生活久了,谁也想不到这个有上万人的兵器生产基地里的人,都远远落后于外部的世界。
“不信,你们注意观察喽。反正我已经看出一些出来。”章小锋对大伙说。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让大家证实了章小锋的话。
山洞里的厂子,长年在山洞里面一个四面环山的封闭式山间盆地里工作生活的人们,对从外面的世界进来的这么一支建设队伍,竟然也觉得新鲜好奇。建筑公司年青人的长头发、喇叭裤,让厂里的干部们师傅们看着怎么也不顺眼,而让年青人却大开了眼界。特别是那些一出生就在这个山沟里,从来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少男少女们,对外来的青年兄弟姐妹们,更是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和向往。
年青人相识相交是无需理由的,也不知他们有些什么渠道和方式,几天之内,就有了厂里青年与外来青年相会、约会或聚会。这让两边那些自认要负责的干部们和有些年纪的人都纳闷了。外来的人说,一定是厂里的年青人,特别是姑娘们想出山沟去,正好找个外来的男朋友,工程一完,就可以跟着到外面看世界了。厂里的人说,那些小**的一样建筑青工,一定是借着瞎吹外面的世界,想要拐骗厂里的好姑娘。
还莫说,真还让他们说中了,不出一个月,就出了好几起厂里姑娘与建筑公司青工谈恋爱的事。有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比如建筑公司的三队杨技术员和厂里的小王,建筑公司的小章与厂基建科科长的女儿小孟。在厂区的小镇上,在生活区的柳树下,常常可以看到他们相依漫步的身影。
可要命的是,也有瞎搞的。厂里最漂亮的小黄姑娘,才刚刚高中毕业,还没安排工作,一天到晚没事做,竟然很快就认识了外来的青年哥哥们。她整天与他们在一起疯。疯到兴头上,有小子把她压在身下,她却趁势与别人搂在一起了,什么事都干了。可她这么漂亮的脸蛋,男孩子谁见了都动心。才一个多月,听说她就与好几个青年睡过了。有时候,她和谁兴起了,也没个单身房间,就在朋友们玩笑打闹的旁边,他们就上了床,而简陋的青工临时寝室里,床位上连个帐子都没有的。
这还了得,把那帮流氓小子抓起来。可是,要她出面作证时,她坦然地说,是她愿意的。她还振振有词,新社会青年人自由恋爱,你们管得着吗?
于是,厂里当干部的,做家长的,使着法儿管教自己的人,说啊,吓啊,关啊,用什么办法的都有。
可是,工程做到高潮上,建筑公司的副工不够了,而地方上配备的民工队伍还一时到不了。必须让厂里派大量青年人到工地上,补充各施工队的副工,协助师傅们工作,也就是给建筑师傅们当小工、当助手什么的。这一来,厂区里一大帮刚从学校毕业的高中生,就进了第四工程队师傅们的工作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