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事的人走了，读大学去了，干事的还得把艰巨的三线战备施工任务干完。
终于，北岭建筑公司为期两年的支援三线战备军工建设任务完成了。公司的队伍已经在陆续撤离西部各工地，回老家的公司基地去。第四工程队的撤离准备工作也在进行之中，工地上，生活区内，到处显得有点乱哄哄的，充满了一种不安的气氛。
其实，就工作性质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安的。建筑公司的队伍本就是随工地而流动，搬来搬去的，已是工人的工作习惯。而这次从这个西部大山沟里撤离，真正让秋支建筑队伍显出不安的，是年青人心里的那份情感。这么些年，从没在哪个施工工地发生过如此多的青年人的情感故事，还是施工队伍里的小伙子与驻地的姑娘们之间的故事。
这些天，小小的厂区小镇上，到处是依依不舍的年青人，成双成对的。尤其是到了夜晚，那若明若暗的路灯下，那树影婆娑的园子里，甚至厂区周围的山坡上，都有粘在一起的人影在动，或者不动。
厂区小小的照相馆，也一时生意兴隆。就要分离的少男少女们，纷纷到那里合影留念。当然，大多是一群一群的，而且，大多是男的男的一群，女的女的一群，或者是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时下的社会，还不能让一对男女敢于在公开场所照相留影。
刘晓楠也与一帮在这个山沟里结识的朋友去照相，与厂里朋友，与建筑公司的朋友。今天是与即将先开拔的第三工程队的朋友章小锋和吴益中他们。
刘晓楠他们正在等着照相，陈华兰来了，她是来取自己上几天照的相片的。在他的一大堆朋友面前，她没与他多说什么，只是打了个招呼，拿了相片就走了。
傍晚，华兰来了。她一个人到刘晓楠的房间里来。王师傅这会儿到别的老朋友那里喝酒告别去了，刘晓楠就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她穿着一件枣红色的灯草绒上衣，傍晚的霞光映在上面，把她的脸都映成淡淡的红色，像初春的桃花一样好看的粉红色。刘晓楠感觉到，与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眼前的华兰越发漂亮了，在既有的活泼中，多了一份女性带有羞涩的成熟。
她一声不响地进了房间，有点呆滞地站在门边。他赶紧拉了她进屋来，让她坐到床沿上，说：“听说你爸爸他们五队明天一早就走了？”
“唔。”她机械地回应着。一会儿，她像是醒了过来：“哦，江惠和她爸爸今天上午已经先走了，他们处机关的要去打前站。她说来看过你，可你不在屋里。”
“是吗？我还不知她会先走，也没来得及道个别。”他若有所失地说。
“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知道我们明天走，也没见你找我道别。”她口里埋怨着。
“我是打算明天一早过去给你们送行的。我们班的几个人都讲好了，明天一起过去给五队的朋友送行。”他告诉她。
“就这样打大堆地做个样子？”她心里也在埋怨。
“哪，”他不知如果解释。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这种书呆子，对我们大老粗一样的人是不在意的。给。”说着，她递给他一个小纸包。
他接在手上，轻轻的，估模着里面也就一张纸什么的。他用眼睛问她。
“今天才取的相片，给你一张。”她低着头，轻轻地，用她一贯难得的轻声说。
他就要拆开了来看。她的手压住了他的手：“别。等我走了再看。要是不嫌弃，以后有时间了，记得多看几眼。”说完，她一转身，就出了门，下了楼，走楼前的那条小道回她父亲五队的驻地去了。
刘晓楠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暮色中那个红色的身影一步步地远去。他这才发现，一年来，华兰竟然长高了不少，现在足足有一米六五了，真正是一个大姑娘了。她的身材也愈发出落了，长长的脖颈下，浑圆的肩膀，吊着两支长长的胳膊；随着走步，那胳膊有点大幅度地摆动着；细细的腰身，更是衬托出了丰满的臀部；随着那双修长的腿走动，那臀微微地一步一扭，一步一扭，特别惹眼。
“真漂亮啊，华兰妹妹，再见了。”刘晓楠倚在走廊栏杆上，喃喃地说。
再过几天，该刘晓楠他们的第四工程队动身了。厂里在工地上做过临工的小姑娘们都来与师傅们道别。下午，刘晓楠的房间里来了一大群姑娘，都是在他的班组里做事的，约着一起来了。
当然还是小童最活跃，大家的话几乎全都是她一个人给说了，就连出门前的握手，也让她一个人全给占了。她双手握着他的手不放，任别人一个个地走他们身边过去，出门，又站在走廊上等她。
“谢谢你们来送别。还有小肖师傅他们那里？”他不知道姑娘们有什么安排。
“我们这就去。”她这才松了他的手，和姐妹们下楼去。
但是，她们中间有一个人没一起下楼去，而是在楼梯转角处故意慢了一步，然后，看着同伴们走远了，她又回到刘晓楠的面前。
“刘师傅，不了，现在没在一起上班了，应该叫你刘哥。”
“好，好，那我可以叫你小清妹了。”刘晓楠对这个瘦弱的姑娘有一份格外的怜爱。
“刘哥，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关照。”
“别这么讲，别这么讲。”
“是的。我知道，我身体瘦，活干得不好，都是你顾着我。要不，我会挨好多骂的。”
“其实你做事很认真的。一个人不管本事如何，认真做事做人是最重要的。我就喜欢你认真的态度。”
他这么一说，她竟然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只管自己说着：“刘哥，你的知识真多，我要是能多向你学习就好。”
“是啊，可惜我们就要分开了。要不，我们还真的可以在一起看书学习。看得出来，你心里其实是很爱学习的。”
“那你以后可以写信帮我学习吗？”
“当然可以，朋友之间，尺牍往来，鸿雁传书，咱们可以作笔友啊。”刘晓楠高兴了，他本来就喜欢与朋友们书信来往，既交流了情感和知识，又可以锻炼写作。
“我家的地址是，是这里的如意村三十号。”她还是低着头。
“哦，哦，如意村三十号。我记下来。”他转身就去小桌子上找纸笔。
“给。”她突然递给他一个折得很小的小纸包。
他接在手里，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一转身，跑走了。他听着她下楼的脚步声，慢慢地打开手上的小纸包，是她的相片。一张一寸的小照片，瘦瘦的脸庞，大大的眼睛，两条小羊角辫子。估计，应该是她去年高中毕业时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