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刘晓楠这次借单位搬迁机会看看父母，时间就不多，没打算再回来江老家的。前一晌来江县城里的舅舅家要改建自家房屋的门面，想要刘晓楠回家休假时帮帮忙，他也没安排时间去，而是拜托先期回去的章小锋、吴益中两个朋友帮忙，去舅舅家做一两天功夫。小锋和益中的泥工手艺也不错，完全能够负责搞好小小的门面改建。
现在，刘晓楠自己既然回来江去，就还是先到县城里舅舅家去看看，看小锋他们把事情做了吗，要没有做，正好自己回来邀了他们一起做。
还有，母亲说，她在县城里托人给晓枰介绍了一个对象，就是县里贸易公司郭阿姨的女儿。这个郭阿姨家，晓枰晓楠两兄弟都知道，而她的女儿小莉也是小学时比晓楠高两级，而与晓枰同级不同班的同学，所以，两家人也算是世交的关系了。母亲要晓楠有空回来江时，多去郭姨家走走，让两家来往密切，会哥哥的事有好处。
当刘晓楠站到舅舅家门口时，发现他家的门面已经整修一新，比以前气派美观多了。一进门，舅舅舅妈就直夸刘晓楠的人缘好，朋友们的手艺功夫好。
舅舅说：“你人都没到，朋友们就把事做好，咯好的人缘，那可不一般啊。”
舅妈说：“咯个小章、小吴两个人真不错，你看到咯门口的功夫做得，不但开门的高矮大小完全照我们的意思改过来，咯个砖砌得，刀口光滑平整，才是好看。”
既然朋友把舅舅家的活干了，那就抓紧时候完成母亲交的任务呗。想到章小锋与小莉也是小学同样的同学，刘晓楠就邀了小锋一起去郭阿姨家玩。
郭阿姨这些年来没受运动的一点冲击，日子过得顺畅，人似乎不长年龄，还如以前那样年轻漂亮。见李主煌家的孩子，还有女儿的同学来了，很是热情地喊过小莉来招呼同学。
几年不见的小莉，已经是二十老几的大姑娘，外表虽没继承她母亲的胚子，但接人待物的架势却与她母亲没有过二致，表情大方热情，彬彬有礼，但又让人觉得中间横了道坎，被拒之千里。
虽然大家都脸上带笑的地说着话，但每当刘晓楠提及哥哥晓枰时，郭姨或小莉都有意无意地把话岔开。刘晓楠感觉到其中有什么事，坐在那里也不舒服，干脆就趁早告辞出来。
刘晓楠回到舅舅家，问他知道不知道晓楠与郭姨女儿的事。舅舅也算是郭姨的熟人，当然也就知道些情况。
“晓楠，你刚才说要去她家时，我就想跟你说的，可还没想清楚该项怎么说，你就出门了。”舅舅好像有些不知如何说。
“那你现在就如实告诉我呀。”刘晓楠要舅舅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让他，还有他晓枰哥哥，还有他父母都蒙在鼓里。
原来暑假里晓枰回来时，经这双方家长的一个中间熟人介绍，与小莉见了面。当初两边家庭都没讲什么，只讲让年青人再接触接触，了解了解。
后来，有一次刘晓枰到小莉单位去，正逢小莉打了饭放在宿舍，就去澡堂洗澡了。刘晓枰就在房间里等她。当小莉回来后，见到刘晓枰，就礼貌性地问他吃过晚饭了吗，要不，就把桌上的饭吃了。这些年被苦难磨得有些反应迟钝，而又不失实诚本性的刘晓枰，竟然如实地说自己还没吃晚饭，并把那份本是小莉的晚餐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此后，那位姓郭的一有机会就在县城里的老熟人之间说什么，李主煌的儿子有点傻，还想找我家的女儿，真是的。但是，这些话，以及中断两个年青人来往的意思，她却从没向李主煌说过。被蒙在鼓里李主煌还以为这门亲事可以发展下去嘞。
刘晓楠真想再冲到郭家去要个说法，问她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说事，而背后里损我的哥哥。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自己的哥哥晓枰，原本也是学校里一个聪明活泼的优秀学生，读小学时，不但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还是学校乒乓球队的主力队员。可就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特殊时期，因为这个该死的运动，因为近乎残酷的上山下乡，从精神上，身体上把他折磨成了一个让人看作傻瓜的人。
气愤的刘晓楠就不想在县城时呆久了，不如快点去乡下泉水湾看奶奶去。
当刘晓楠回到泉水湾时，奶奶谭五姑才从她娘家庆余墟谭家湾回来不久。奶奶一见到小孙子晓楠，就直讲自己的儿子好，孙子好，讲鸿僖和晓枰待她小心谨慎，一边一个地扶着她在省城的大街走，她知足了，心满意足了。
刘晓楠不知奶奶心里是怎么想的。但知道，奶奶心里是会有自己的想法的。因为，尽管奶奶七十高龄了，但她老人家神思清楚，一点也不糊涂。奶奶刚才不是还说，读书好，一个儿子，一个孙子读了书，她才享了逛省城的福。
奶奶还拉着晓楠的手说：“兰崽呀，你要也读个大学才好啊，要读书啊，兰崽，读书好啊。我这一辈子，从谭家湾那边起，就认了咯个理啊。”
唉，不管怎么样，奶奶一口一个满意，刘晓楠也只好就这么认为。既然奶奶满意高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刘晓楠这次是绕路回来的，没请什么假，没多的时间在乡下陪奶奶。看到了奶奶满意，他就好回单位去了。临走前，他把身上的钱和粮票都掏了出来，除了留下去北岭的车票钱外，都给了奶奶，他知道奶奶就想着能吃几个发饼：“奶奶，咯点钱和粮票你老收着，想吃发饼了，要叔叔他们找人去军营那边军人服务社买几个来吃。”
“兰崽啊，你总是想着奶奶，把钱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没事，奶奶，我现在每个月都有工资发，不断滩的，不愁，你老就放心吧。”刘晓楠说着就起身告辞。他知道不能和奶奶道别久了，要不，祖孙俩都哭的。以前每次向奶奶道别，几乎都是这样。
刘晓楠没要奶奶再送到村口，现在奶奶老了，不能让她走多了。叔叔婶婶也让奶奶不要再送远了，说是让他们的大儿子晓成去送送二哥。
晓成跟在二哥晓楠身后，把二哥哥送出了村口，还要往前送。刘晓楠也没说什么，由这个大堂弟再走一截。他想与晓成说点什么，但与奶奶道别的伤感一直还在心里，一时难以平复，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兄弟又走了一程，再走就要走出山路，快到那条州府老马路了。刘晓楠站住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最喜欢的唯一一支钢笔，递给了晓成：“成成，好好读书吧，奶奶希望子孙们多读书。你年纪还小，还有机会。一定要多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