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春节了。郑秋雪早在学校一放寒假时就先回去了。刘晓楠他们工地也因天寒地冻的,提前休假过年,他也就回老家去了。在地区北岭市工作的老乡们,最后回到老家县城里的,是燕子姐她们那些在工厂里上班的,非得到春节放假了,才能回去。
一帮年青的同学朋友们都回到了这个自小生长的小县城里,大家都充分利用短短的几天春节假期,互相联系,走访、聚会、玩耍。
当然,这几个日子里,平常不在一个地方工作的朋友,就最要见面的。至于本就同在北岭市上班的,倒犯不着就挤在这几天。等过了节,休完假,回到北岭后,再抽礼拜天聚会也是可以的。这几天,大伙儿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这样的习惯,或者说是规矩。同城工作的朋友给异地工作的朋友让路,让他们在节日期间尽量多见见。
可是,今年这个春节有些异常。一年到头都在北岭的三个人,刘晓楠、高燕妮、郑秋雪,他们三个人怎么老是粘在一起?这个异常,就连一贯粗枝大叶的梁大祥都看出来了。
其实,刘晓楠倒还是希望利用假期多见见平日里见不到的同学朋友。只是,每天一出门,不管走到哪里,郑秋雪都会知道,都会很快地就跟来了。而只要有郑秋雪在,高燕妮姐也总会出现,就好像是要守着什么似的。
郑秋雪的歌唱得好,尤其是经过大学学习后,唱得更是有水平了。所以,每个聚会上,都可以听到她那美妙的歌声。只要有刘晓楠在场,她就很乐意唱歌,唱得大家高高兴兴,掌声不断。而她的眼光只是看着刘晓楠的表情,他高兴,她就高兴,她就更乐意唱了。
燕子姐永远是大姐的表现。聚会上,她总是为同学朋友们张罗着,招呼着,让大家无心无操地吃好、喝好、玩好。当然,她招呼得最多最细心的是晓楠。在大家看来,不管是在什么场伙,她简直成了刘晓楠的保姆。
本来在北岭与燕子姐、与秋雪相处得轻松随意的刘晓楠,这会儿也感觉到了她们对自己的特殊关照。他知道,自己是被夹在了她们两个人之间。他也想到了她们的意思,他不想在同学们之间形成误会。于是,他一过完大年初一,就早早地去了乡下奶奶家。在那里,他可以安静地与奶奶与叔叔婶婶一家人享受节日的安祥与愉快。
不过,事情也没这么简单。老奶奶现在已经开始叨叨晓楠的婚事了,说他怎么还不带个姑娘回来,说要是以前,这么大的男子,早就该当父亲了。反正,她老人家有得是说。
晓楠总是笑哈哈地让奶奶放心,告诉她,自己是想找个最好的姑娘来见奶奶,所以啊,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奶奶也知道,这种事老人说归说,终归还是年青人自己作主,也就笑笑算了。
没有了奶奶的叨叨,刘晓楠就可以静下心来想想心事了。
从奶奶这里往南去不远,就是他当年下放的上林湾。可这些年,他也没再回去看过,也不知文英姐嫁到西洲龙家湾后怎么样了,但愿她嫁了个好人家,有个比他还爱她的好男人。
华兰随第五工程队走了后,没再与刘晓楠他们的四队在一起施工作业,也不知她过得还快乐吗。其实,要不是自己还有理想,还要在这个世界努力争取什么,她们那样的女孩子是最适合与自己在一起的。她们从小就生长生活在建筑单位,对自己的工作和境况最了解,不会有什么反感或不适应。
小育萍呢,过了年,又长大一岁了,她更会不想刘叔叔再把她只当个小女孩了。是的,长大了,谁还愿意让人不当回事呢。自己十五六岁下农村时,不就努力想扮大人吗,为此不惜拼着命下力气干活。也不知她和师傅师母这个春节过得好吗?应该会过得好,说不定,公司里的领导会去她家拜年,因为师傅才得了省劳模回来呀。
对了,友朋和怡芝他们也应该放寒假回来了,可他们到底没再怎么和小时候的同学朋友们玩了。毕竟,小时候的这些同学朋友们,没人如他们俩那样幸运。大伙儿最好的也就是当个工人,像刘晓楠这样,还算是个不错的单位。不少同学还是当了下井的矿工,那真正是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也还有几个同学,到现在还在农村里,都七八年了,眼看着是要成为永久性的农民了。不是有个女同学就是在农村里被大队支书欺侮了,最后嫁给了他的儿子,成了一辈子的农民。还有个女同学当年为了早点离开农村,把自己的贞节给了公社书记,换了个公社供销社售货员的工作。现在也就只有守在那个偏僻的小镇上,永远与农村农民作伴了。
小清呢,不知她这个年过得怎么样。这半年多来他和她一直都有通信联系。他在信里说,真想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少男少女们朦胧而不世故,互相热爱而无丝毫猥琐。他在信里说,他最喜欢听到她赞赏他的学习精神,最喜欢听到她说希望他帮助她学习的话。他在信里说,这都是真正纯洁的友谊,这才是男女之间最值得珍惜的情感。当然,他几乎每封信里都说了,要她一定坚持学习。因为他相信,这个社会总会有一天要重新推崇学习和知识的。
他也把自己在这边朋友们的情况给她讲过。讲到燕子姐和秋雪她们的时候,他总是在信里说,还是当初在厂里的时候,与小清她们一起单纯的交往令人怀念与向往。可是,他在信里说了这些后,小清的信就来得稀了,稀得近乎无了。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难道,男女朋友之间,有些事就该得隐瞒着吗?可为什么要这样呢?自己说的都是真心话啊,不想向她隐瞒什么,才是真正的向她敝开自己的心呀。
唉,搞不明白,世上女孩子的心。
上班的刘晓楠春节假期短,要先回单位了。读书的郑秋雪还要在家里呆些日子,就不与晓楠同路回校,而眼睁睁看着他与燕子一起走。郑秋雪给他们去送车,临上车前,她把他拉到一边,送给他一条印花的小手帕,还特别叮咛他:“好好领会图画的意义。”
“哦?”
她又附在他耳边说:“我存了一百多块钱,想为你买一块上海牌手表。”
“别,别,我有表了,”他还没说完,她已经笑着轻快地跑了。火车就要开了,他也不好再去追她,就揣了那条手帕上车了。
那是一条浅黄底色的小手帕,上面有一对缠绕在一起的白色仙鹤,在白雾缭绕的翠松上嬉戏。
他看明白了图画的意思。这事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了,那会不好收场的。他一下火车,就给她发出了一封信,是发到她家里去的。这事不能再等到她下个月回校了。
信里也不好怎么说。干脆,你来了一幅图画,我就来个诗配画吧。送画人应该是能读懂配画的诗。刘晓楠写了一首《七律.随笔回礼》:
霜雾绕松未恋睛,
雪禽腾跃不迷神。
青春有志翱环宇,
可笑仙鹤枉费心。
信发出后,刘晓楠又觉得诗句的语气太过了,最后一句可能有点伤人,若改成“只愿仙鹤莫费心”岂不更好些。
唉,算了算了,把说狠点,才好让她断了念头。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吧。刘晓楠只有让自己不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