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就是这样,你要是搞大的任务,全员都上,年轻人知道是赖不掉的事,那干起来确实没话说。但你要是在大好的业余休息时间里抓几个加班,他们可是谁都不愿干的。没办法,这种加班熬时间熬夜的事,范队长就只好找老师傅们了。
又是一栋新房子的屋面要要晚上把混凝土打出来,范队长就通知了泥工二班的王班长。这种事情,王劳模总是带头的,他就只让李师傅几个老家伙陪着自己加班,没让小肖他们年轻人耽误了进城约会。
吃过晚饭后,工地上的加班还没开始,王班长和几个老师傅在房间里歇着等待。
刘晓楠知道队里对晚上的加班有了安排,不会再来打扰自己看书了,就早早地进了自己的房间,看起书来。
李师傅见刘晓楠早早地关了房门,一个人躲在屋看书,好像生怕老师傅吵了他似的,就有些看不惯。本来,他一直就觉得这个小刘自以为手艺上有些功夫,又多读过几本书,对队里的老家伙不放在眼里:“什么人啊,不真以为自己是个读书人了。”
王劳模则不这样看:“年青人好学习,是好事嘛。”
“什么好学习,借着识几个字,不待见老家伙呗。”李师傅不在乎别人读书,而是别人对自己的态度。
“没有吧,我看小刘很尊重师傅们的。”王班长的感觉不一样。
“是尊敬你这个班长。我们?哼,没见他经常不怎么和我们讲话,好像总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似的。”其实,李师傅不知道,刘晓楠常常在别人扯闲谈时,自己一个人静了心思想书上的事。
“哦,人家就得陪着你扯那些没名堂的闲话,就是尊重你啊,什么意思。人家有人家的心事还不行?”王师傅倒是知道小刘常爱一个人思考学问上的道理。
“你啊,就是护,啊,啊哟,”李师傅说着,就叫起痛来。
“怎么了?”王班长见李师傅双手压着肚子。
“啊哟,痛,痛了。”
“是不是刚才的菜太辣了?”
“不,不是肚子痛,是,是胃痛。可能又发了。”李师傅有个胃痛的老毛病。
正在这时,范队长已经在喊开工了。
“老李,要紧吗?”
“老毛病了,不碍事,等一下会过去的。”
“那,你就歇着吧,我们先去做了。”王班长说着,就招呼其他几个人一起上工去了。李师傅一个人先留在房间里,想等痛劲过去了再上工。
加班的人都走了,而没加班的人早已出去玩了,住宿区安静下来了。住人的那几栋别墅,除了李师傅的房间还亮着灯,就只有他隔壁的刘晓楠那间屋里也还有灯光。
刘晓楠这些天看的书,实际上不是什么印出来的书,而是从一个老乡那里传来的一个手抄本。就是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抄满了字,不但字迹了草,满是错漏字,而且整个本子连个标题书名什么的都没有。老乡说,这是一本境外传进来的禁书,叫《红都女皇》,这个书名不能写的。老乡还一再交代,看这个本子很危险,一定要注意保密。所以,刘晓楠这几天都是选没什么人的时候,关起门来读这个本子。
刘晓楠正看得入神,却听到隔壁屋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叫声,“啊哟,啊哟。”
噫,隔壁二班的师傅们不是都加班去了吗,是谁还在屋里。他再仔细一听,那声音不是随便的叫声,而是疼痛的呻吟声。是谁病了?他赶紧把手上的本子收藏好,到隔壁屋里看看去。
“啊哟,啊哟。”走到隔壁的门口,刘晓楠已经听出那声音是李师傅的,他一边推门,一边问道:“李师傅,你怎么了?”
李师傅今天的胃痛不是平日的小痛,而是大发作了。这会儿,他已经痛得在床上打起滚来。
“李师傅,你忍着点,我去医务室叫人。”刘晓楠说着就走到门外,向医务室那边看了一眼。医务室的房间没有灯光,那医务室的李医生肯定没在。李医生是北岭市的人,她家里父母都在市。自工程队到北岭党校工地后,她几乎一下班就回家去了,不会在工地上的医务室兼宿舍房里的。
刘晓楠重又回到屋里:“李师傅,医务室没人。”
“啊哟,啊哟,怎么办,痛死我了。小刘啊,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李师傅这样的老胃病,要说没事就没事,要说有事,听说搞不好怕痛得胃穿孔的,那就不得了啊。刘晓楠赶紧跑到加班的工地上,去找人把李师傅送到公司职工医院里去。可工地上的混凝土浇灌正处在高潮,几乎所有的岗位的人,混凝土工,机械工,泥工,都抽出人来。
“范队长,要不,你给我派三个民工,我带着他们去送李师傅。”刘晓楠要了三个人,又顺路到医务室,从窗子里爬进去,拿出了一副担架。
刘晓楠他们四个人,用担架抬着李师傅,摸着夜路,送到北仙河那边的公司基地的职工医院去。一路上,李师傅时断时续,高一声低一声地“啊哟”着,还不免趁着喘过劲的空档,向小刘讲一句“谢谢”,或者“累了你们了”。
四个人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把疼痛难忍的李师傅送到公司职工医院。医院门厅里的值班桌上,一个女护士正趴在那里打瞌睡。刘晓楠一进门,就大声喊醒了值班护士。睡得昏昏沉沉的护士嘴里“嗯嗯”着,说是喊值班医生。
刘晓楠他们把担架放在门厅的地上,告诉李师傅:“李师傅,喊医生去了,你放心。”
但是,他们几个人守着担架上的病人,等了很久很久,却一直没见医生出来,而原来那个女护士也没再出来。
刘晓楠耐着性子等着,一边还不断地安慰李师傅:“李师傅,你别急,医生就来了。”可李师傅的“啊哟”声却一声紧过一声,让人听着越发人急。
就在李师傅那痛苦的呻吟声中,刘晓楠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冲到那张值班桌前,一拳砸在桌子,打得那木板桌子“嘣”的一声大响:“人呢,有不有人啊!”
可空荡荡的门厅里只回响着那声巨大“嘣”和刘晓楠那愤怒的嗓音,人还是没见出来一个。刘晓楠真的愤怒了,他操起刚才那个女护士坐着打瞌睡的椅子,高高地举过头顶,重重地摔向地面。“啪”的一声,那张木椅子一下就裂得散了架。那一声比打桌面的声音更加巨大的“啪”声,震得门厅里发出“嗡嗡”的回响。
“你干什么,干什么!”两个身穿白大挂的人从门厅后有房间里冲出来,一个男的,一个就是刚才那个女护士。
“干什么?老子要把这个医院给砸了!什么职工医院,简直是狗屁医院,混蛋医院!”刘晓楠一边怒吼着,顺手又操起另一把椅子。
这时,那个惊诧的男医生大概明白过来了,今天是来了真正的工人阶级了。公司的职工医院,本就是为职工服务的,今天怠慢了这个来自生产一线的工人,那岂不是犯了大忌。
还算明事理的医生一个快步赶到刘晓楠面前,拦住了他又要摔打的椅子,改成一脸的谦恭:“我们赶快看病人,看病人,别耽误了,别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