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进来也不说话,只看着小乞丐腻在安宓怀里,良久才皱了眉不耐的问道,“你没事吧。”
童安宓轻拍小乞丐后背的手一顿,把小乞丐从怀里拉出来,顺手自己的外衫拉严实,低声道“没事。”
她手上仔细的去理小乞丐的衣服、头发,替他把嘴边的点心渣粉扫去。
小乞丐虽然脏了些,却并不让人恶心,反而让人觉着他就像午后阳光下在地上滚脏了的小花猫,可爱的紧。
高欢一撩衣袍,远远地坐下,桌上只有半杯冷却的隔夜茶,他斜斜瞟了一眼,茶渍在瓷白的杯身晕开一圈,“你准备带着他?”
安宓低头看去,小乞丐低眉顺眼,笑嘻嘻的抬头讨好道:“娘······”眉间一颗血染的朱砂痣在凌乱的额发间若隐若现。
她身子一震,沉默下去,半晌,深吸了一口气,“请相爷成全。”
高欢轻声一笑,嘴角勾起几乎忽略的弧度,端起面前的茶杯在手上慢慢淌了一圈,昏黄的茶渍完全贴染在杯壁上,他端详了一会儿,朝小乞丐招招手,“来,过来。”
小乞丐抬头好奇的看了一眼,眨眨眼迷糊着就要走过去,安宓一把拽住他上手臂的衣服,“相爷!”她咬了牙低叫。
“有问题么?”那男人居然若无其事轻声问。
安宓把小乞丐好奇的抚摸她脸颊红色胎记的手抓下去,“安宓不过是把主动权交给了相爷,并不是把自己卖了。还请相爷高抬贵手。”
“谁这么告诉你的?”高欢眯了眼。
难道一直以来都猜错了?安宓住了嘴,不敢再贸然说下去。
“任何人和本相打交道都要有这个觉悟,把主动权交到本相手里,就别想有一天能要回去。这不是太子妃当年亲口说的吗?”高欢放下茶盏,看向女子。
又不是我说的!安宓差点一时没忍住,说出这句。
“安宓只是觉得······觉得人生若缺了一份念想,”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语气也低了下去,“岂不过于无聊······”他叫我“娘”呢,我没能享受的亲情,难道还不能给别人吗?她爱怜的摸摸小乞丐乱蓬蓬的脑袋。
念想······一份念想······高欢脑海里不期然的浮现了一个身影,明明相处的这么疲累,却一直坚持要走下去,为什么呢······为什么······他闭了眼睛,再猛地睁开,眼里不该出现的情绪俱都消失了,只一眨不眨的盯着母爱过度泛滥的太子妃。
童安宓毫不示弱的回视他。
气氛正要僵持的时候,“太子妃娘娘······”帐外传来苏步青局促不安的声音。
“无妨,苏将军也请进吧。”救兵开口,安宓松了口气。
苏步青进得门来,看到此情此景,又呆了呆,待看到床上坐着的人儿,迅速低下头去,耳根漫起一片绯红。
安宓好笑的摇摇头,也不再管他。有第三人在场,刚刚的话题是肯定进行不下去了。
小乞丐脸上被灰尘脏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有一双眼睛亮若星辰,此刻咪咪笑着,软软叫道:“娘,娘······”就伏在童安宓腿上再不肯起来。
他的头发软绵绵的,上面扑扑的细小灰尘全都沾染在安宓的衣襟和被褥上。他沉浸在自己的美好世界里,完全都不理会周围世界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和他生死相关的事。
安宓有些感慨。
好遥远的时候,自己也像他这般满心信任,依赖那个人。傻傻的任她把自己的手送进形形色色的人手中,为早已在家族中处于劣势的她赢得些许支持。
童安宓想起那个在绯色樱花海里烹茶的曼妙身影,画面里满眼的风花雪月,一如她的决绝,让人欲罢不能,自甘为之杀戮。
看着她开心,自己便笑,看着她伤心,自己便哭。那是完全没有了自我的日子,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努力,只为了她存在。
父亲妻妾成群,儿子女儿,有名分的没名分的一大堆。人情冷暖么?在那样的家族里,用血雨腥风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明明从小便惧怕和人耍心思斗狠,和人明争暗斗,却仍然在父亲面前小心翼翼露了自己的才干,也只求父亲看在她还有一个能干女儿的份上,不要在犯错之后赶她出家门。
她是樱花般的女子,我只求作她扎根的那抔土壤,可是她却满心只有那个雨露甘霖般高高在上的男人啊。为了那个眼里只有家族,只有小儿子的男人,她宁愿屡屡伤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来讨好那个小孩子,也不愿相信,我能够让她堂堂正正的站在那个男人身边!
那是魔障,那个男人从遇到开始便是她的魔障!可是魔障的业果,为什么是我来尝?
毕竟尔虞我诈,暗度陈仓的事儿也没少干,自己竟然能在她和众人的联手夹击中顽强的存活那么多年,果然,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啊,哈哈哈哈······
安宓转头佯装找手帕,强逼下快要漫过眼眶的泪,用手帕把小乞丐散乱的头发结起来。
小乞丐的头在在锦被间左右磨蹭滚动,不肯老老实实让她系了去。
他的眉眼笑得极灿烂,额上眉心那一点欲滴的朱砂痣饱满鲜艳,他一叠声儿软软唤着,“娘,娘······”兀自玩儿的兴起。
童安宓低头回他一笑,眼睛愈发酸胀了。
“将军,我们启程吧。”她强忍了前世悲伤,勉力开口对苏步青说,恨不能这一刻在这座帐篷里,所有人都走得干干净净,让她抛了最后一次哭泣的誓言,好好哭个痛快,把前世从不敢轻易吐露的痛苦一次都倒个干净。
苏步青答应着出去了,高欢也在莫名的一眼之后走了,她搂着小乞丐的头,鼻子酸涩了半天,眼泪都已经弥漫,最终却发现尽了全力也哭不出来。
得赶快找个地方给小乞丐洗洗了,自己也才十六呢,却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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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中终于遇到一处水源,还是春末的天气,虽然在往北走,气温却并不料峭,安宓用手拂了拂水面,经过一天的日照,水温正好不温不冷。
她朝身后的几名兵士招招手。
“娘娘。”为首的一名跑上来躬身请示。
“好不容易遇到一处水源,我想让他好好清洗清洗。”童安宓指向不远处的小乞丐。
兵士悄眼敲了一眼一个人玩儿的不亦乐乎的小乞丐,“娘娘放心,这个事就交给属下了。”
“那就拜托你们了。”安宓微微低头示礼。
“娘娘言重了。”士兵赶忙弯腰回道。
小乞丐虽然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比同龄人矮,但是看上去比童安宓还大上几岁的事实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知是不是先天缺陷,现在呈现出来的智商却只有四、五岁的水平。
或许也正是由于这样,才会导致他从小便被抛弃,一个人在芸芸众生间苦苦挣扎······想到这一层,童安宓蓦然觉得有些心疼。
只有他自己不知道痛了吧······
她往回走去,水中的小乞丐玩得正在兴头上,小孩子玩兴大,哪肯老老实实任人摆布,那些士兵也是平素压抑惯了,得了童安宓默许,又被小乞丐撩拨了几下,当下几个人竟在浅浅的小溪中打起水仗来。
“娘······娘······不要······丢······”
安宓想起初见那刻他的呜咽,他只留下了一个被丢弃的印象,只以为这么多年所受的苦楚全都是理所当然,这世上每个人都如他这般苟活。
他怎么会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痛呢?
车窗外,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在夕阳下奔跑跳跃,玩儿的忘乎所以,童安宓缓缓的转过眼,帮夕儿重新把毛巾凉好。
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又要衣不解带的照顾状态不太好的童安宓,夕儿终于在安宓稍稍适应后病倒了,头晕、低热,浑身乏力。
“娘娘,不用照顾奴婢了,奴婢没大碍。听说因为要赶在北方入暑的最后一次寒潮到来之前进入森林,高丞相和苏将军决定连夜行军,等下生营造饭后休息三刻马上就要开拔了,您还是趁时间赶快休息一下吧。”确实是没什么事了嘛,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歇歇就能回过神来的。
“无妨。”
“娘娘,奴婢已经这样了,要是您再因此累病了,可就真麻烦了。”童安宓好像并不打算听她的劝,夕儿有些着急起来,本来苍白的小脸泛起了片片因发热而显得不太正常的潮红。
童安宓轻笑道,“不要激动,夕儿,你当真以为本宫是泥做的么?”原本锦绣宫里的太监宫女安宓都让留下了,现下带的都是临时从宫里别处调拨的,也不知道让她们煎的药好了没有,这种东西是应该在饭前喝好还是饭后喝好?
就算不是泥做的,依您的体质,在这马车上那也差不了多少。看她确实精神好了许多,没敢把话说出来,夕儿只有乖乖任由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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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群友聊天的时候,也有作者说起她在章节里和读者聊天,宝儿惭愧的发现,偶和亲们交流的如此之少……默……
这周万幸,上了青云榜,不过是最后三天的新人榜了,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的,时间过的这么快,我已经发书快一个月了,亲们陪伴我也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不得不说,其实宝儿爬榜爬得相当辛苦,不过有亲们的支持,心里还是相当安慰的,至少还有人在关注着,即使累,也快乐。
在这里要感谢每一位支持宝儿的亲们,虎摸~~
汗,好吧,我貌似又开始不正经了……残念,刚还这么感性的话题能让我扭成这样……
对了,今天零点的更新望了和亲们祝端午,这里补上——祝亲们端午快乐呀~~
宝儿要趴下睡觉了,临趴前嘶吼一句——票票不给力啊!!
小声说一句,明天两更……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