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航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没有想到乐倩会正好看向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乐倩楼下,甚至连见到乐倩的情形都没有想过,该说什么、做什么,通通不知道,此刻,却感觉自己的千言万语都无从说起。两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久久的站立。
手机铃声响起,乐倩回了神,垂下眼帘,转身走进屋里,见是妈妈的号码,乐倩整理了下思绪,用听起来比较欢快的声音接了起来:“妈妈。”
“倩倩,在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在家里准备休息呢。你们呢?现在到哪一站了?”
“你猜猜。”
听到妈妈难得的调皮,乐倩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看你这么开心,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啦?快说说,别让我猜了。”
“我跟你爸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再过一个小时就要上飞机了,先到北京,再回家,今晚就能到了。”
乐倩看了看窗外,呵呵的笑着:“你们到家就是明天上午的事了。”
“瞧我,忘了时差这回事了。”
“快过年了,你们也应该回来了,真是的,一出去就是大半年,一点都不想我,真怀疑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孩子。”
妈妈咯咯的笑着:“别乱说了。对了,这次回去,你是不是应该带我们见一个人呀?”
乐倩脸色顿时僵住,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上次跟我虽然就只是简单提了一下,不过我和你爸还是很上心的,我们的宝贝女儿有喜欢的人了,那可是大事,我们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下他,对了,是叫陆浅苍对吧?方便的话,明天一起来接我们,怎么样?”
感觉到乐倩长时间的沉默,乐倩妈妈停止了嬉笑,有些试探着问:“倩倩,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吵架了吗?倩倩,倩倩?”
乐倩回过神来赶忙说:“啊,没,他最近有些忙,一直在出差,可能得一直到年后才能回来,明天接不了机了。”
“这样啊,好吧,那明天就辛苦我们的宝贝女儿了,你来接老爸老妈吧。”
妈妈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失望让乐倩心如刀绞,他们一切都还不知道,跟当初的自己一样,满心欢喜,可是,现在的她和陆浅苍已经物非人非了,要如何解释?乐倩强打起笑容说:“好,明天就能见面了。”
挂了电话,乐倩发起呆来,她该怎么面对爸爸妈妈呢?之前她跟陆浅苍情到浓时,在一次跟妈妈的电话中提起过,但是也并没有说的很明确,可是她妈妈是何等人物,立马在乐倩有些闪烁躲藏的话语里听出了珠玑,了然的笑着说回来一定要见见这个陆浅苍。
现在庆幸的就是乐倩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怀孕的事,毕竟作为儿女,未婚先孕的事面对父母还是有些难以开口,也幸好什么都没说,否则他们回来该如何解释?
不知不觉又走到窗口,乐倩向外望去,夏宇航依然挺立的看向这里,乐倩眼眶忽然一下子湿润。
她不知道夏宇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如果她幸福,夏宇航也幸福,他们或许还能相视一笑,但是如今要她以什么姿态去面对他?
想到这乐倩转身不再去看夏宇航遥望过来的眼神,将窗帘拉上,蜷缩在沙发上,一个人愣愣的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乐倩看了下表,快六点了,爸爸妈妈的飞机十点才会到,但是实在睡不着了,乐倩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外,夏宇航的车早已不在,是啊,她以为自己是谁呢,谁还会为她守候一夜?
夏宇航昨晚的出现,也许就只是一个误会或者巧合,抑或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只是自己的幻觉。
曾经在楼下等一整夜的人,早已不在,只剩她一人,形单影只。
转身走进卫生间洗刷。乐倩看着镜子里消瘦的自己,一遍遍的说:该来的不管怎么去逃避,最终一切仍会以不变的姿势来临,每个人都要去面对,与其这样,不如鼓起勇气。
孩子的事,就永远不要爸爸妈妈知道就好,这样的悲伤,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了,何必让父母也跟着伤心呢?他们不曾知道的存在,即使失去也可以悄无声息。
至于陆浅苍,先暂时压着,等过了年,找个时机,说两人不合适已经分手了,这样带来的冲击总是会小些。
想到这乐倩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反复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所有的一切。
她和陆浅苍,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吧,是的,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还能更糟吗?
这些日子,乐倩一直努力的不去想陆浅苍,努力的说服自己忘记跟他的一切,只是每当看到任何与孩子有关的东西,她都会抑制不住的难过,心像被凌迟一般的痛,她还没能见面的孩子,谁能知道她到底有多爱那个孩子?想到孩子,便会从心底泛起一阵阵对陆浅苍的恨意,她怨过夏宇航,讨厌过丁敬,但是这么深切深入骨髓的恨一个人,只有陆浅苍。
乐倩伸出手来,两手相握,停止了自己再次因为想到陆浅苍开始发抖的手,冷清的神色,映衬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乐倩打了个寒战,匆忙的闭上眼睛,平复着喘息,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镜子里的她已经一片祥和。
下了楼,乐倩向小区外走去,经过一辆辆停在楼下的车龙时,却停下了脚步。
陆浅苍打开车门,走了出来,跟乐倩隔着十步的距离,脸色惨白,原本妖冶的大眼睛,此刻却深不见底,波涛汹涌的隐藏着他心里万千种情绪。
乐倩冷冷的看着他,随即将视线转开,不断的克制着心里涌起的巨大波澜,让自己能够平静的度过,如果他们终将要分离,最好可以一生不再相见。过了这些天,乐倩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但是见到陆浅苍,面对她恨的深切的人,她所有伪装的坚强和冷漠全部瓦解,根本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咽了下喉咙,乐倩眼睛直视前方,径直走了过去。
“倩倩。”陆浅苍伸出手来拉住乐倩,声音沙哑低沉。
有那么一瞬间,乐倩感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颤抖的身体,眼睛一下子模糊起来,乐倩站住丝毫没有动,只是拼命的瞪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倩倩。”
陆浅苍却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反复的叫着乐倩的名字,声音几近哽咽的乞求。
乐倩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始终没有转过身去看陆浅苍。
“倩倩,我。。。。”
陆浅苍凌乱的思绪本就纠结,见到乐倩的眼泪,心里更是乱成一团麻,只是一个劲的叫着她的名字。
他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这样呢喃“倩倩”这两个字,他恨自己,一味的想要麻醉自己,却发现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烂醉之际,他可以将什么都忘掉,却唯独忘不掉,乐倩满眼的恨意,那双眼睛里到底含着多少的痛,多少的恨,才会那么的绝望?
还是晏西元一番话骂醒了自己,在被他第三次扔到车上带回自己的家去,晏西元死守着他,没有给他换洗,也没有像王妈那样给他煮醒酒汤,就那么和衣而卧陪了他一夜。半夜陆浅苍口渴到死,怎么唉唤,晏西元愣是没有理他。
等到一早醒来,陆浅苍头裂开般的疼,嗓子喉咙像是被毒药侵蚀过,张了张嘴,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鼻子也酸涩到不行,陆浅苍这才悲哀的发现,自己身上满是污秽,脏衣服也没有被换下来,浑身像置身冰窖一般,或许宿醉之后他又幸运的感冒了。
向旁边一看,晏西元已经听到响声醒了过来,见陆浅苍一脸的狼狈,一脸冷漠的说:“我特意没有带你回家,来我这,不给你换洗,不给你吃药,因为你要知道,你自己犯的错,你必须自己去弥补,这样放纵自己,伤害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连累的还有你身边的人,你知道阿姨和王妈这段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看见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们除了照顾好你的身体,偷偷抹眼泪,什么也不能做。而你呢?她们把你照顾的好好的,正好给了你资本去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是不是?你这算什么本事?想死就去死,不想死就好好活着。想跟乐倩歇了,就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再把以前那个风流倜傥的陆浅苍找回来。舍不得放不下就去再追求她,求她的原谅,不管用赖的还是求的,都不要再放她离开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整天跟个疯子似的活着,连街边的乞丐活的都比你有劲!我******真是看够了!你自己起来把你自己给我收拾好了,再给老子把这整理好了,然后滚蛋!别再让我见你这副样子!”
陆浅苍呆了一上午,他把认识乐倩以前和以后的事都想了一遍,每一件大事小事,悲哀的发现,原来在认识乐倩以前,他记得的东西那么少,影影绰绰的电影一般的回映,只是闪过几个画面,让他隐约知道,曾经的那些确实存在过,但是细节却通通记不得。但是跟乐倩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他都刻在心版上,丝毫没有遗漏和忘掉。
他现在痛苦,乐倩比他痛一千倍一万倍,被乐倩那样抵触的赶出来,他就没了信心,不敢再去见她,这么懦弱这么不敢承担责任,他还是陆浅苍吗?
只是他不敢,每每看到乐倩一脸的恨意,陆浅苍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从来没有怕过什么的陆浅苍,竟然被乐倩一个眼神,心怯的不敢再上前。
他可以每天醉酒,把自己灌的不醒人事,乐倩呢?她该怎么排解失去孩子的痛苦?
所以他还是来了,不管乐倩会怎么对待他,那么痛苦的时候,他也深刻的知道一件事---他不能失去乐倩,绝对不能。
“倩倩,你别哭,别哭。。”
陆浅苍伸出手来,想要帮乐倩拭去脸上的泪珠,乐倩头一歪,躲了过去。转过身来,虽然脸上还有泪痕,但是却一脸冷漠的看着陆浅苍,眼里的所有恨意所有痛苦都被隐去,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陆浅苍。
陆浅苍心里一震,忽然慌了神,不知该作何反应。
乐倩缓缓的将手抽出来,转过身去想要离开。
陆浅苍再次上前,挡住乐倩的去路:“倩倩,我知道,是我的错,你怎么恨我都可以,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只是,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你说句话好不好?”
乐倩依旧冷冷的注视着前方,眼神空洞的越过陆浅苍,虚无的望着前方。
“倩倩,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孩子,你相信我,我跟你一样爱这个孩子,我。。。。”
“住口!”乐倩却忽然开口打断陆浅苍,眼里的泪水断线珠子般的滑落,乐倩死死的瞪住陆浅苍,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你没资格,你没资格提那个孩子!”
陆浅苍眼眶霎时红了起来,扭头看向别处,继而转过头来,依旧锁住乐倩的脸庞。
“倩倩,你可以恨我,你甚至可以杀了我,我也******恨我自己,有时候恨不得让我去死,来换孩子。但是,我爱孩子,我也爱这个孩子啊,也许我的爱没有你的那么浓烈,但是,他是我的骨肉,我爱他!失去他,我也很心痛,倩倩,你相信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感受你痛苦的人,因为我不仅为了孩子痛,我也为了你痛,伤害你,比伤害我自己更残忍。所以,让我陪着你好不好?即使你再气我,让我陪着你度过这段日子好不好?”
陆浅苍颤抖着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乐倩的双肩。
“你没有资格!你这个刽子手!你这个混蛋!你没有资格!”
乐倩却忽然崩溃般的疯狂反抗着,想要推开陆浅苍,陆浅苍脸色忽然变的难看,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疼痛,手一松,乐倩转身就要走,咬了下牙,陆浅苍铁了心铁钳一般的箍住乐倩,不肯松手。
任凭乐倩拳打脚踢,指甲划破陆浅苍的脸,陆浅苍就是死死的扣住乐倩不肯松一丝一毫,乐倩情急,低头向陆浅苍的手腕咬去。
陆浅苍倒吸一口凉气,却咬紧牙关,没有松手。
乐倩感觉自己所有的恨全部涌上,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所有,全都化作一股戾气,发泄在陆浅苍的手腕上,直到口中传来一股血腥味,才如梦初醒一般。
怔怔的抬起头来,眼前一片血色,陆浅苍的手腕已经血肉模糊。
乐倩视线顺着手臂望上去,陆浅苍一脸疼惜的看着自己。
“啪”,乐倩卯足浑身的力气,用力甩手给陆浅苍一个重重的耳光,一巴掌扇过去,手臂阵阵发麻。
向后退了一步,乐倩大口的喘息着,她恨陆浅苍,在她这么痛恨他的时候还是见不得他被自己伤害,还是见不得他受伤,她恨,为什么要遇见他,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乐倩更恨自己,如果当初不是自己一时发疯,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陆浅苍转过脸来,抬起手轻轻的擦去嘴角渗出的血,看着乐倩,脸上满是心疼,走上前来,温柔的帮乐倩擦着眼泪,这时乐倩这才知道,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