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景泰宫外有一处幽谧竹林,紧挨着小片湖泊,常年阴冷。在这霏雨连绵的丰城,魔界的人们同样向往阳光和温暖,所以这湖畔竹林虽风景怡人,却鲜有人问津,倒成了宫中最僻静的一处所在。
此刻,我逃似的飞奔出大殿,思绪纷乱。不敢回小院,他们若看见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非得缠着我问上半宿。
想一个人静静,好在出了景泰宫一眼便望见这微风中自在摇曳的竹林,一种熟悉的情愫无力地爬上心头,眼睛一酸,闷头扎进林子。
确定四下无人,心头一松,胡乱找了处石阶便坐下了。顾不上湿滑的绿苔弄湿了衣摆,双手抱膝,颓颓的低着头。
回想着宴席上的一幕幕,又记起大殿里与魔皇的一番对白恍似无间道,脑子里需要消化的东西太多,可又纷杂得理不出半点头绪。
半晌,我只能随波逐流,任由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脑海中一一浮现,耳边恍如驶过一列又一列的火车,汽笛声依次尖啸着由远及近,脑子木木的,好一会儿没有知觉。
直到一场夜雨不期而至,细雨扫在竹叶上密密的沙沙作响,雨滴落在脸颊的微凉触感将我从木然中渐渐唤醒。夜竟深了,若再不回,怕他们找出来,又生出莫名的事端。
站起身,转动膝盖,发麻的双腿好半天才缓过来,艰难的迈开腿,一步步向小院走去。
夜雨中,一个蹒跚孤零的身影渐渐行远,路边玻璃盏中静静燃烧的油灯在雨水的反射下,水汽中形成一个个光晕,朦胧恍惚,一如魔皇此刻的心情。
“殿下,花统领走远了,咱回吧。”
齐晖小心翼翼撑着伞,雨大了,雨水从伞沿落下,竟似一个小小的圆形瀑布。
“殿下?”
“齐晖······”
“属下在。”
“你说,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这个问题让齐晖一下子拧紧了眉头,正在犹豫着该如此措辞,魔皇又好似自问自答,说道:“罢了,她想做什么便由她,只要远远的看着,知道她在,也就是了。”
这番话说得齐晖心里直泛酸,“殿下,您这又何必,属下看在眼里,心里都替您急。说句越矩的话,别管是从前的秦捕头,还是如今的花统领,虽说容貌变了,名字换了,可她对殿下始终是痴心一片,否则怎么会想方设法留在殿下身边。她的心思,连属下都能猜出几分,说白了,无非是碍着仙魔的身份,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便只能给自己找各种理由,使劲地瞎折腾,其实心里巴巴地就盼着您能多看她几眼。唉,有时候属下看着难受,面上还得陪着您演戏,着实是心疼!”
伞沿的雨幕遮挡了魔皇的脸,辨不清神情,齐晖只听见魔皇淡淡地斥了一句:“这几年你话越发多了。”
齐晖心底无奈叹息:太了解自己这主子的性情,面上越是平淡心中越是在意,两年前那一幕,他至今仍不能忘······要不是担心悲剧重演,他又何必多这个嘴。
不过齐晖也只敢在心里嘀咕,面上还是恭敬回道:“属下知错!”
夜愈发深沉,在这样的一个雨夜,又有几人成眠。
……
转天却是一个大大的晴天,天空清亮亮的,在阴雨**的丰城,这样的好天实是难得。
今儿正巧我不当值,见着天不错,一扫昨日阴霾,索性搬出屋里的被褥在小院里铺展开来,濯了一壶清茶,盘着腿眯眼靠在廊下,嘬着壶嘴细品起来。
其余人要么当值,要么出宫散心,小院只我一人,许久没有这样闲在的时光。日光微熏,我昏昏欲睡,没多会儿便盹了。
也许闲适这种东西与我无缘,打着盹,脑袋不时磕在廊柱上,所以并未睡熟。
这么盹了不知多会儿,突然混沌中一个激灵,空气中有股异常气流,本能的迅速闪身,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却听耳边当的一声,一袂衣角已被暗器刺穿,布料被生生钉入檀木廊柱。
循着暗器方向,屋檐上一个黑衣身影一个晃身,便不见了。大白天的穿黑衣行刺,这是缺乏经验还是故意为之?
转念一想,莫非这人是要引我去往某处?这么想着,不敢多作停留,循着刺客消失的方向腾云低空前行。
果然,那黑衣人故意放慢了速度,未及片刻,身影消失在一片莲花池。
夏日的莲最是怡人,明明连风都是燥热的,可偏偏只要小小一片莲池,便能让人莫名的清爽下来,更何况此处莲花可不是小小池塘规模的,说是莲花湖也不为过。
这地儿我不陌生,前世死在此处,偏偏那人还逍遥活在世上,望着这片自在摇曳的莲花,心底没有半丝清凉,反而蹿起一股心火,灼得我心口生疼。
那莲花深处一座楼阁四面环水,湖面停着一角小舟供人往来,在这飞来飞去的魔界还用得着小舟,可见湖面是有结界的。
尝试念决解开结界,却是徒劳。左右无人,暗笑一声,道:“不知青莲公主引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那个婉转的嗓音从湖心传来,本应该有几分动人,我听着却渗着几分阴冷。
“早看出你是个伶俐人,不过胆子确是忒大了点,你就不怕我设下埋伏?”她用了秘法传音,只有我与她两人能够听见。
我同样传音过去:“公主说笑,您与我无仇无怨,何必为我大费周章。”
“哼,从你出现在比武场那刻起,我感觉便很不好。”
“哦?”
“我觉得你恨我。”
听到这儿,我笑了,借着她刚说的话回道:“公主又何尝不是个伶俐的人。”
“你很坦白,不过无所谓,恨本公主的人多了。况且本公主也十分讨厌你。讨厌你明明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却故作一副寡淡的姿态,你指望勾搭谁呢!你以为你着男装,做那雌雄莫辩的打扮,别人就闻不见你一身遮都遮不住的骚气味儿!?”
“公主的鼻子怕是比我们寻常人特殊些,属下不曾听别人说有异味。”
“哼!油嘴滑舌!我今儿叫你来不是为了跟你在这耍贫嘴。”
“既如此,公主不妨直言,免得属下惶恐不安,一紧张就尽跟您说些废话。”
“好!你既是个爽利人,我就不跟你绕圈子。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最好从哪来回哪去!限你三天之内离开丰都!否则,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请公主给个理由!”
“讨厌你!这个理由够吗?!”
“理由充分,不过咱们彼此彼此,既然两看相厌,不在对方面前惹眼即可,何必要把事做绝了呢。公主若没别的吩咐,属下告退了,殿下跟前还要伺候呢!”
说罢,没等端木依莲反应,便闪人了。
试探我?好啊,要来尽管来吧,本姑娘蛰伏太久了,再不动弹怕是要生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