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支奇怪的行军队伍——夜里赶路,白天休憩;避开交通要道,只拣艰险的小路,徒步而行。
到第二日天色微熹时,这支队伍才停下疾速前进的步伐。
持续的高强度运动让纱绫的周身都酸痛不止,她刚想坐下,却被一把抓住了胳膊。回过头去,纱绫看到那个男人松开手,说:“不要立刻坐下。”
纱绫懵懂地点了点头,接过男人递来的食物,犹豫再三之后,怯声问:“您知道……观东仪是谁吗?”
“……虽然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她的姓氏却并不多见。你说的这个人,大概就是观家的成员吧。”男人如是回答。
“观家?”
男人再次露出了奇怪的神情:“观家是一个非常有势力的家族,主要经营化工产业,同时也有不少成员参政,当然也出了许多科技界的名人。我想你总该听说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吧?”
然而纱绫依然一脸迷惘,男人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观家前任的家主,忽然因病去世。虽然之后他的大儿子关严顺利继承了家主的地位,也没有引起什么纷争,但他的两个女儿却也不幸去世了。虽然观家对外宣称两位小姐,一位是因为悲痛过多而逝去,另一位则遭遇车祸,但人们却并不相信这番说辞……我想起来了,观东仪就是他的小女儿。”
“您……知道的真多。”纱绫恭维道。
这个男人无奈地摆摆手,说:“工作需要罢了。”
纱绫跟着这支队伍一共走了五天,然而在这五天中,她与救下她的男子并没有更多的对话,更不要说是队伍里的其他成员了——这些人总是将脸隐藏在兜帽下面,从不与纱绫正面接触。这些人从没有关怀过她的境况,也没有追问过她的来历,其实,这些人从来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纱绫身上,仿佛纱绫只是一个尾随着队伍的幽灵而已。
然而,这正是纱绫所期望的。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该如何编造有关身世的谎言,过多的交谈只会暴露她的无知,无端让他人起疑。
通过几日的旅途,纱绫逐渐地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虽然并没有完整的记忆,但这个世界对纱绫来说,却并不十分陌生。无论是浮动在夜空中的飞艇,还是树林里发光的银鹿,似乎都是常见的景象。
但除此之外,纱绫所了解,除了自己的身份,便只有最近发生的一些与观家有关的事件。她虽尚未知晓事件的全貌,却已发现了诸多疑点。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令她不安。
这几日的旅途非常劳累,每当休息之时,纱绫总能倒头即睡,可她的梦境却并不平静。
梦中,总是摇晃着许多的看不清楚的人影,场景不停转变,毫无规律可循。但是,在这纷繁复杂的幻影里,她却依稀地整理出了一条故事的主线。
每一个黑暗的夜晚,当她忍着手足的疼痛,随着队伍拨开荆棘,穿越泥泞的土地时,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味着她的幻梦。每一次回想,都会令梦境更加清晰。仿佛她不是在回想虚无的梦,而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去。
而当太阳再此升起时,她便再次被白日的梦境吞食。如此周而复始,她终于意识到,这些零碎的梦,其实讲述了一个少女成长的历史。然而梦中,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就连少女本身,也看不清容貌。尽管如此,纱绫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喜怒与哀愁,就好像那个少女的笑与泪,都是纱绫自己的。
有时候纱绫会想,也许这些梦境,就是自己失落的记忆。因此她也不断祈祷着,自己能够早日回忆起往事。
第六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站在高处,纱绫看到不远处有一排高大的城墙。城墙不宽,只能供两人同时通过。城门紧闭,却无人看守。
正当纱绫极目远眺时,那个男人走近来对她说:“前面就是开庆了,我们不打算进城,所以就在这里与你告别了。请你不要告诉别人与我们相遇的事情,这是为了你好。要知道,如果你把这件事说出去,说不定会要了你的命。等城门开了,你就混在人群里进去,没人会查你的身份。那么,再见。”
这是男人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再见!”纱绫真诚地说。于是男人拉起兜帽,招呼着他的队伍,头也不回地由另一条道路向山下走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纱绫在起身向城门走去。
城门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和车,闹闹嚷嚷地等待着。纱绫站在他们中间,观望着他们,竟有些不知所措。她注意到,很多人的胸前,都挂着一颗系着红线的黑石,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象征。然而,她没有机会多想,因为,随着一声巨响,城门终于被打开了。纱绫随着人流踏进了这座名为开庆的小镇,说不清心中是恐惧或是期待。
她名为纱绫,却又名观东仪。但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行,名叫东仪的少女,此刻早已死去了。
虽然并不明白自己身处何方,但她决定依然用纱绫这个名字生存下去。因为,她期待着有一天,能够找回自己的记忆,回到原来的生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