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杨茵回了家,杨新和傅红梅都很高兴。
“我姐没来吗?”
傅红梅说:“这些天来的少,说很忙。”
正看着报纸的杨新抬了抬头说:“她都不工作好几年了有什么可忙的?”
傅红梅忙为女儿辩解,“她忙着照顾松松啊,你以为妈妈是好当的吗?”接着叹息道,“妈妈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长大了一个个都不回来。”
杨茵抿着唇笑,挽住傅红梅的胳膊说,“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傅红梅嗔看了她一眼,“回来了还搬出去。”
“我迟早要嫁人的,您得先习惯习惯。”
傅红梅怨怨道:“没心没肺的丫头。”
杨新放下了报纸,看着杨茵问:“最近和小张的关系怎么样?”
杨茵低声说:“今晚我们有约会。”
傅红梅听了这个才会心地笑了,“那今晚要加油。不过,今晚医院有个重要的手术我得亲自上阵,恐怕要做到天亮了。”
杨新嗔道:“那你还不去休息。”
杨茵也道:“妈,您去休息吧,午饭我来做,让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
下午五点张嘉鹏就打来了电话,杨茵刚刚换好衣服,在镜子中望着自己,听着他在电话那头说着他今晚的计划,一阵恍惚。
七点钟,城市里华灯初上。
杨茵一身黑白搭连身裙出现在沈春路的“土家部落”,一身土家裙裳的服务小姐引她到了二楼雅座,远远地她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站了起来朝她招手。
杨茵一怔,张嘉鹏穿的好正式,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油光滑亮,不过他偏瘦,肩膀不够撑起西装,倒显得有些赢弱。
杨茵加快脚步,到了跟前他就伸出手,她与他握手,坐下了。这儿靠着窗,她往外看了看,马路上车流如织。
张嘉鹏把菜谱递到了她面前,“你想吃什么?”
杨茵随意地翻了翻了,笑着说:“我没来过这里,你决定吧。”
他看着手中的菜谱,嗯了一声,“这个店里的招牌菜是鱼头汤,听说是聘请了千岛湖的名厨掌勺,我也是第一次来,来个鱼头汤吧。”一旁的服务小姐忙记了下来。
“再要些什么呢?”他的手指点在页面上慢慢滑过,自语着。
服务小姐适时地介绍道:“我们这儿的清炖散养鸡,马兰干烧肉和荠菜蛤蜊丸子都很受欢迎,清炖散养鸡用的可是土家自养鸡哦。”
张嘉鹏听罢把菜谱一合,抬头朝服务小姐微笑,“都上来吧。杨茵,你觉得呢?”
杨茵点了点头。
他嗯了一声,俯身上前,提议道:“再来点酒吧?你觉得呢?”
杨茵迟疑着,“……这儿有什么酒?”
服务小姐翻到酒类那页递给杨茵,说:“自酿的土家酒,有十多个品种,请您过目。”
杨茵一看,果真很多种类,她没喝过,不知怎么选,随手点到了咂巴酒,就说:“这个吧。”
服务小姐走了,杨茵喝了口茶,一时不知说什么,侧头往外看。
“杨茵你看过我们的节目吗?”张嘉鹏忽然问。
杨茵怔怔回头,“少儿节目吗?哦,这个,我不常看电视。”
他扶了扶镜眶,微微一笑,“没事,我们都有过童年嘛,还是可以交流的。”
“是啊~”杨茵回答着。
“最近我们准备排一部话剧,关于小红帽和大灰狼的,只是结局部分一直争议不下。”
杨茵笑了,“这有什么好争议的,结局大家都知道啊,小红帽得救,大灰狼被干掉了,正义战胜了邪恶。”
这时,酒菜上来了。
杨茵被土家菜的香味诱惑,深吸了一口气,期待道:“看着真不错哦。”
张嘉鹏有些心不在焉,紧抿双唇思索着什么。
杨茵要下筷,看到他这样,便叫道:“嘉鹏,吃吧,我还真有点饿了。”
他怔怔回头,扶了扶镜眶,“先喝杯酒,庆祝我们第一次约会。”他说着,倒了两杯咂吧酒,递给杨茵一杯。
杨茵接过,与他碰了杯,“嗯!这酒好香。”
张嘉鹏附和道:“很爽口,再喝一杯。”
杨茵举了杯子让他倒,又喝了一杯,然后开始吃菜。
张嘉鹏吃了一口,思索着道:“我想改变一下结局。”
“嗯?”杨茵疑惑抬头。
他放下了筷子,一本正经道:“时代在进步,对待敌人我们不能一味的用武力用杀戮治服,而是用善良和智慧去征服……”
原来他刚才出神就是在想小红帽和大灰狼,杨茵想笑又笑不出,一边吃一边装作认真的听他讲。
“……大灰狼最后被小红帽和猎人的宽容感动,发誓再也不伤人杀生,最后他们和平而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杨茵,你觉得这个结局怎么样?”
“这个……”杨茵真的有些为难,低了低头,索性道:“因为我小时候听到大灰狼被干掉的时候觉得很爽,所以我比较喜欢原始的结局。”
他不认同,摇头说,“我们要给孩子们呈现出一个纯净的世界,而不是……”
这时,杨茵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的嘴巴一闭,滞了声。
杨茵朝他点了点头,接电话。
“现在我有空了,所以给你打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
杨茵一怔,看了看对面的张嘉鹏,低声道:“姐夫,我现在……”
“你现在出来,到马路对面。”他打断了她,说的近乎无理,却自有一股威慑力和霸道,杨茵的唇不觉紧抿了一下,转头往外看,透过玻璃窗,果真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是肖以琛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杨茵蹙了眉。
张嘉鹏注意到她的异样,问:“怎么了?是以琛吗?”
杨茵腾地站了起来,捂住话筒道:“是!是我姐出了点事情,我得马上赶过去,对不起嘉鹏,我们的约会……”
张嘉鹏抿唇颔首,表示理解,“我没事,你快去吧。”
杨茵迟疑着,点了点头,感觉很抱歉,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合上电话,抓起包就下了楼。
她穿过马路,径直到了宝马车前,车窗半掩,肖以琛坐在驾驶位上,他的眼神很冷,示意她上车。
她开门坐到了副驾驶位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土家部落”二楼她刚才坐的位子,此刻,张嘉鹏坐在对面,没有动筷子,不知在想什么。
她三两下将车窗摇了上去,竟有一种做贼的感觉,怕被张嘉鹏看到,催促道:“快开车吧。”
一直驶过这条马路,杨茵才感觉轻松了一些,肖以琛仿佛也是如此,他从后视镜中看着她,见她脸颊绯红,问道:“你喝酒了?”
“哦,喝了两杯。”
“刚才看你很开心的样子。”
杨茵笑了笑,“他跟我讲小红帽与大灰狼,说他们要排个话剧,把结局改掉。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我听他说的。”
肖以琛的脸色变得愈加阴沉,仿佛受了什么打击似的,迟疑许久,并没有回答杨茵的问题,而是问,“你爱他吗?”
杨茵怔住,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眼神闪烁几下,侧了身,一副长谈的架式,问道:“那你爱我姐姐吗?”这才是他们见面的主题。
哧地一声,车刹住了,紧接着后面响起一片的紧急刹车声,杨茵睁大眼睛,生气地看着他,“喂!这是快车道!”她慌忙下车往后看,幸好没有出现车祸,这时前方路口亮起了红灯。
肖以琛握着方向盘,额头沁出了细汗,有些焦虑。
交警很快就过来了。
杨茵些担心肖以琛的状态,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瓶药,倒出一粒捂进了嘴里,杨茵看到,是阿司匹林。
她咬了咬嘴唇,很无奈,扭身迎上走过来的交警,还没开口先被交警训了一顿,她不住道歉,不住点头,寻到机会便说,“司机忽然头痛发作,还好没引起事故伤亡,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又一个交警过来了,拿了酒精测试仪,根本不理会杨茵的话,两人交耳说了什么,径直朝宝马车走去。
杨茵忙跟了过去,“他没喝酒。”
交警在敲窗户,肖以琛不开。
“他再这样下去就是防碍我们执行公务。”一个交警用警告的意味朝杨茵大声说。
马路上太过喧哗,杨茵听不清,焦急在原地来回踱步,有些激动:“我都说了他没喝酒,他病了,他头痛!我们现在要去医院,请你们先疏导交通,如果我的家人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们担当的起吗?”
这时,车窗缓缓落下了。
肖以琛已经恢复常态,因为家世,因为财富,因为社会地位,半眯的眸中自有威严,交警明显被他的气场震慑,变得谨慎。他招了招手,拿酒精测试仪的交警忙俯身探到了车窗前,肖以琛推开了仪器,小声说了什么,交警的脸色一时变黯,抬臂用手背在额上擦了一下,转身朝另一个交警低语,刚刚还对着杨茵大吼的交警一时热情起来,“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还请小姐见谅……”
杨茵这才松了口气,瞥了两个交警一眼上了车,看着肖以琛问道:“你还好吧?”
他阖了一下眼睛,算是回答。
车子启动,马路上又恢复了秩序。
过了红绿灯,杨茵忍不住提议道:“找个地方停一下吧,我看你的状态不是很好。”
他放缓了速度,在路边一家茶楼边停下了。
杨茵率先下了车,她现在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病人,小的时候她也经常看到爸爸偷偷往嘴里填药片,何况如今的肖以琛?她熟知他这种人的压力有多大。
肖以琛从车上下来,见杨茵一副欲准备扶他的架式,不禁笑了,“我没有那么弱,没事的。”
看到他的笑容杨茵有一时的怔忡,不可否认,他很迷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随着他往里进。
随着一曲《高山流水》他们进了楼上雅间,摒退茶艺小姐,房门一关,城市的喧嚣一时被阻隔在外。
杨茵舒了口气亲自给他斟了茶,担忧道:“你经常用阿斯匹林止痛吗?”
他手托起茶盅,竟然有模有样地喝了下去,也不回答。
“我姐知道吗?”她又问。
他放下茶盅,俊眉微蹙,看着她,用近乎请求的语气说,“我们能不能不谈你姐?”
杨茵知道他不舒服,可见面就是为了谈杨曼啊,她抿了一下唇,把语气放到最缓,“姐夫,我知道姐姐的脾气不好,但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从小到大骄傲惯了,希望你能包容她……”
他阖上了眼睛,不知是在聆听从外面传来的古筝声,还是在听她说话。
杨茵深吸一口气,也不管了,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其实我和我姐之间有些误会她跟我也不全说实话,但不管你们最后怎样我都尊重你们的选择,可你们现在毕竟还没有离婚啊,能不能为了孩子各自退让一步,每当我看到松松的眼睛,会觉得很伤心,至少你们在他面前时平和一点,不要在孩子心里留下不好的阴影,试着去接受对方,也许……也许你们会发现彼此的好处,甚至还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看着杨茵,质问:“你觉得两个没有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可以幸福吗?”
杨茵结舌,迟疑道:“很多相爱的人都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啊,但生活还要继续。”
“你的境界还真高,你选择张嘉鹏也是如此吗?”他的话很冷,带着讽刺。
杨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有些挂不住了,扭过头哼道:“这不关你的事。”
他冷笑一声,仍是嘲讽的语气:“你知道吗?面对着你,谈论我和杨曼之间的感情,我觉得,好可笑!”
莫明其妙!杨茵生气了,腾地站了起来,赌气道:“不管了!你以为我很想管你们之间的事情吗?我真是闲的。你和我姐不愧是夫妻,都这么难缠!”
说罢,她抓起手袋就出去了。
门关上的一刹,里面响起一阵瓷器落地的哗啦声。
杨茵的心一跳,滞在了门口,怕他一激动再头痛想返回去,又不想再看见他,使劲跺了一下脚,大步下了楼。
到了前台,她特别嘱咐了一下茶楼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多注意一下楼上206房的客人。
她直接回了香椿园,可能咂巴酒的酒劲属于那种慢且猛的,一到住处她就觉得全身无力,冲了个澡,想倒头大睡,竟发现,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