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一刻没有遇见你
1926年夏末秋初，江南某市，离城中心最近的恒华巷——
窗外礼炮轰鸣，一声声道贺似要穿破屋顶。叶夕紧锁秀眉，烦闷地唤来小环，挥手示意让小环合上窗户，拉上窗帘。
她莲步移至梳妆台前，轻轻坐下。低叹了一声，回头叫候在一旁的喜娘为自己上妆。
喜娘在叶夕的闺房中已经待有一些时间了，见叶家小姐不吭声，她也不敢上前。好在叶夕还是看到了脸色就要快成酱紫色的她。
她立马喜上眉梢，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扭动着水蛇细腰，乐呵呵地走上前来；一边熟练地为叶夕打理装扮，一边不断地说着恭贺的语句。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若不知今天主角是谁的人，一定会上前对她天花乱坠的说一番好听的祝词。
叶夕眉眼也没有抬一下，任凭她装扮自己。那个人说，喜娘是他重金聘请的，目的是为了让今天的自己更加美艳动人。就让他们去折腾吧。
拉下头纱，挡住了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抬眼望着镜子里身着白色纱裙的女子，叶夕并不是那么欣喜。倒是小环在一旁前后窜着揪住纱裙不放。激动地直嚷嚷。听说，这是西方洋人举行婚礼穿的喜服。
“小姐，你今天真漂亮！待会儿姑爷看到一定会惊呆的。这洋人的东西就和咱们的嫁妆不一样，虽然肩头露了点，也紧了些，可就是好看。姑爷真是贴心，说是要让你感受与众不同的婚礼，要让小姐一辈子记住呢。”小环拉着婚纱，嘴里并不停歇。
“叶小姐和楚先生乃是天作之合，他们俩走在一起呀，肯定羡煞众人。叶小姐今日大喜，可要好好恭喜呢！”喜娘似乎不甘落于小环之后，扭着腰上前频频道贺。
叶夕没有说话，淡淡颔首，目光漫过窗台。喜娘自知讨了个没趣，便悄然退开。等待楚先生口中的花车快快到来。
“叶小姐，我该怎样称呼你才算亲密呢？是夕夕、小夕、、还是直接叫叶夕？”依旧是那张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孩子般的笑脸，促挟的眼神盯得她脸上火辣辣的。
“白亦尘，你真没正经！”叶夕跺脚，背转身子恐怕他看到自己窘迫的模样。
河畔的风有些湿润，撩起叶夕飘逸的青丝，隐隐的传来淡淡花香。夕阳下的叶夕像是镀上一层淡黄的光晕，让人移不开眼睛。
夕夕并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可是她有能力让人为她着迷。白亦尘心里想着。手便覆上了叶夕的腰，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感觉怀中的人儿身子轻颤了一下，白亦尘低笑出声。
“夕夕，我只想牵你的手，和你到老。你母亲那里，我们再商量、再努力，给我力量好吗？”
很长时间的沉默，让白亦尘以为她睡着了。小心搬过她的身子时，看到叶夕一脸的泪痕。他感觉心口被谁打了一拳，疼得整个身子都在抽搐。他慌了神。
“你怎么了？不舒服还是我说错什么了？”
“亦尘，我好怕！每次我们相见都是以楚清的名义出来的。我母亲固然是高兴，可若是她知道我还和你在一起……况且，我这个样子你还…”
“叶夕，我不准你提那件事！两个人相爱就好，至于伯母那儿，我依然会努力。”
他只有在气愤时才会叫叶夕的全名。轻轻将头埋进白亦尘的怀里。他总是那么明白她。只是亦尘，你这份没有杂质的爱，我该怎样才能回报？若不是当时……
“小夕，过来，跟我回家。”
叶夕感觉身后有道严厉的目光正等着自己回头。她的身子又忍不住颤抖起来。母亲不是在小环的陪同下去医院看望张妈的儿子陈武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母亲…….”叶夕怯怯地叫唤着。眼睛望向小环，见小环轻摇脑袋，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踌躇着怎么买过步子。
“伯母，我和夕夕是真心相爱的，您成全我们好吗？至于你们老一辈的恩怨，就让它因我和夕夕烟消云散吧！”白亦尘拉着向母亲走去的叶夕，深邃的眼眸里唯有恳切。
“小夕，过来！跟我回家！”叶淑芬没有应白亦尘的话，捋捋耳边的头发，似乎又白了几许。她优雅的迈着碎步向正牵扯的二人走来。她的心里不是没有触动，只是命运太过作弄人，他不允许自己的儿女也像她一般清苦。
“母亲，我是爱亦尘的。”叶夕眸盈清露，望着自己美丽的母亲。是的，长者都说她的美丽不亚于母亲当年。
“啪！”四周静止了。小环惊叫之余立刻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望着叶淑芬的背影。这是温柔善良的夫人第一次打了小姐。
叶夕愣住了，白亦尘也愣住了。叶淑芬将颤抖的右手藏于身后。压制住内心的疼惜，吼道：“女孩子不可以那么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与其他男人拉拉扯扯不说，还大言不惭地说爱？女人的三从四德你白学了？母亲教你的东西你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她抢过白亦尘手中的手，任凭白亦尘怎么恳求，毅然地拽着木讷的叶夕向家的方向走去……
“小夕，孩子，你怎么了？”叶淑芬看着漂亮的女儿穿上楚清送来的嫁衣似乎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只是，叶夕的眼神是空洞的。缺少了之前的灵气，和白亦尘在一起时的灵气。
叶夕父亲走得早，全靠自己一手带大。一个女人要操持家务又要教育孩子真的很不易。孩子就是自己努力的信念。若不是那些事，也不愿看到孩子这般难受的样子。
“母亲，怎么了？”叶夕转头看向正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母亲。
“哦，没事。楚清的花车到了，准备一下，他就上来接你。”
“恩，好！一切都由母亲安排。”叶夕继续掉头望着窗外。她说安排，这场婚事本就不是自己所愿。也就无所谓的让母亲去安排。从答应嫁给楚清的时候，她剩下的，只是躯壳而已。
“伯母，哦不，母亲，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夕的，您放心！等过阵子忙完那庄生意，我们会天天过来陪您的。”楼道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是楚清来了。叶夕并未回头，依旧淡淡的，似乎今天结婚的人与自己没有关系。仿若一位旁观者，却又没有旁观者看戏的心情。
“小夕，我来了！咱们走吧！客人都到齐了。”楚清拉着叶夕的手，拇指和食指用了些力，似是对叶夕没有注意到自己前来表示不满。叶夕触了触眉并没有出声。他的手没有温度。不似白亦尘那般温暖。
挣脱楚清的牵制，她笑了开来。转身挽住了他的臂膀。
“走吧，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我们的婚礼布置得怎样了呢！”
楚清配合地任由她挽住。爽朗笑开，一同走下了楼。
刚出大门，周围的静谧因着陈武的吆喝炸了开来。
“祝小姐和姑爷白头偕老！！！”
礼花向上空飞扬，飘飘落落。在一阵风吹来的时候，落地的花瓣又旋转起来。一群孩子欢呼着跑前跑后，调皮的豆豆还直接躲在楚清背后，伸出半个脑袋朝前面的伙伴吐了吐舌头。周围的人频频道贺。真心的，假意的。看似一片喜气祥和的气氛。
楚清为叶夕拉开车门，那是一部豪华的老爷车。周边都扎上了玫瑰花，前面的那一对新人模子笑得开心，那是叶夕脸上找不到的笑容。
楚清拱手向叶夕的亲属道别。在小张发动引擎的时候匆匆上车，从深深的巷子里驶向宽阔的马路。
车子停在了一栋美轮美奂的别墅前面。屋前屋后忙碌的佣人看到车子缓缓前来时都停住了手中的活。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神色。
叶夕望向车窗外，这就是自己将要度过一生的地方吗？这个自己来了很多次的地方？可空气里似乎还有白亦尘的味道，是嵌在心里了吗？还是他此刻也在？
叶夕有些心悸。
楚清微笑着开门，把手放在叶夕头顶，生怕会撞到头。叶夕低首下车，依然挽住楚清的手，走进这栋熟悉的别墅。
“小夕，这是我们的家。喜欢吗？哈哈……”楚清在叶夕耳边附语，之后大声笑了起来。
屋里的客人闻声纷纷出来。开心得仿佛今天结婚的人就是他们一样。
“楚先生大喜啊！”
“愿楚先生和叶小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楚先生和叶小姐真是金童玉女呀！”
………..
…………
楚清笑着一一还礼，叶夕并不抬头。似乎是娇羞；似乎，在垂泪。
叶夕坐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床上一片深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回首环视四周。除了窗帘换成了金黄色之外，其余的还是原来的样子。楚清是故意的吗？
楼下大厅依旧喧闹。不是做梦么？我真的结婚了？还嫁给了楚清……
漫步到窗台，望着夜空，它似乎很寂寞。叶夕拿下头纱，望着它出神。浓密的睫毛颤了又颤。一滴晶莹胜过了寥寥几许的星宿发出的弱弱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