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连续下了好几天,小夕被拖回去之后就一直被锁在闺房内。她每天站在窗子前发呆,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目光锁在院门上,偶尔看到陈武想开口询问有关白亦尘的情况,都被他用眼神示意堵了回去。一日三餐也换做张妈送来,她没有任何机会近距离接触小环和陈武,想必是她母亲深知三人的关系密切,故意阻断了他们的联系。张妈是叶淑芬的人,当然会站在她那边。
这天鸡鸣时分,窗子突然上传来“嗒”的一声,不像是树枝敲打,更像是有人扔东西;几宿难成眠的她立马警觉从床上弹坐起来,迅速摸索着往窗边跑去。她轻轻推开窗户,探出小脑袋左右看了看,忽然看见梧桐树下高大的身影,她惊喜就要喊出来,楼下的人马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才憋住了。看着那抹身影,她激动得就要掉下眼泪。身影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往后退,她毫不犹豫歪开了身子。只见一个小竹筒在黎明时偷偷从窗里钻进来,再回头,楼下的人已经不在。
弯腰捡起竹筒,颤颤巍巍的抽出里面的纸条慢慢地打开,她在害怕,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拉开了条子,借着朦胧的光亮,她看清了里面的字,一行隐忍的清泪瞬间奔泻了出来。上面写着:“近日无眠,故体虚,勿挂。”
原来是他最近太忙没有睡好,加上那天的磅礴大雨,才导致的昏迷。难怪见他越来越瘦,每次在一起吃东西也越来越少;一个原本身强体壮的大男人,因为家中的事情忙成这样,可见他是多么的忧心。想着这些,她的眼泪掉得更频繁了。
“谢谢你武哥!”她端详着手里的纸条喃喃自语。
眼看天就要亮了,今天是规定每月去外公家住几天的日子,母亲把自己关在家里,肯定不会带自己前去,但今天她应该不会在外公家过夜,也许在今晚之前就会回来,我得想想办法借这个机会出去一趟。
打定了主意,她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早饭过后,叶淑芬果真由张妈陪着上了她父亲派来接她们的车,路过小夕的窗脚,她抬头看了窗户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在张妈的搀扶下走出了院门。
小夕紧张地搜索着小环和陈武的身影,可是他们却迟迟不出现。她急得踮起脚尖在窗前不停地张望,慌乱之间,一不小心将窗户上那盆最心爱的君子兰推下了楼,只听见“嘭”的一声,花盆碎了,小夕心疼地叫了出来,那泥土散散地落在院中,那一抹浓浓的绿被染上了土色。
“小姐!你怎么样了?没事吧?”小环和陈武听见声响,从房檐底下窜出来,原来他们一直都在。
“小环,武哥,我想出去一会儿。”她眼圈红红的,看到两人时就怕再也包不住。
“小姐,钥匙在夫人那儿,她说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我们也帮不了你,你好好休息,如果无聊的话就看看书,武哥说了,白少爷已经没事了,明天就可以出院。”小环心疼地抬头,努力微笑着安慰她。
怎么办?钥匙在母亲身上,待会儿她们回来我可就没机会再出去了。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无奈脑子里只有他晕倒时惨白的面容,其他的一无所有。此时也才知道,这便是所谓的关系则乱。
走过书桌旁,不注意膝盖就撞上了椅子,疼得她龇牙咧嘴。忽然间,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她没有一丝犹豫就向桌脚撞去,接着就是一声尖叫。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房门被锤子敲响的声音,门扣“哗啦”一下被扯开,他们终究还是很疼自己。
陈武和小环听到声音,喊了几声都没有回答,心下大惊,害怕她会寻短见,二人急忙冲上楼来将锁撬开,进屋看到的一幕便是她软软地倒在书桌旁,额头上正潺潺冒着血。
凌乱的头发,掺和着血液黏在了脸上,姣好的面孔也由于那条小溪一样的血水变得狰狞。两人手忙脚乱地拉起她,陈武迅速蹲下身把她背了起来。“武哥……带我去亦尘那个医馆。”她声若蚊蝇,但是陈武还是听到了。他把心一横,带上小环送她直直往医馆的方向去。
头好晕哪,千万不要昏过去,等见到了亦尘,一切又再说吧。一路上,她在不断地鼓励自己,迷糊的时候,她使劲在自己腿上狠狠掐几下,疼痛终是让她在半清醒的状态下到了医馆。
医生为她消毒,止住了血后,在她的头上缠了好长块消毒纱布,并嘱咐她好好休息,多吃东西,过两天再来医馆复查换药,她也乖乖点头允诺。
一旁的两个人听到了医生的话都如释重负,小环刚止住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陈武则是直直靠上墙壁,偷偷松气。
她心疼地拉着小环,歉意地瞧着她如花带雨的样子,只等以后,再慢慢告诉她吧。回头看看陈武,他正盯着自己,眼中尽是责怪与心疼,想必他什么都知道,从小像哥哥一般守护小环和自己的他,怎么会看不出这点小伎俩。
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下了头。
“小环,你去问问医生需不需要注意些什么,顺便抓点艾叶回去熬给小姐喝,它有止痛散寒的作用。”
小夕惊喜地抬首,她知道陈武支开小环是有话要对自己讲,或是陪自己前去看望亦尘。小环一直单纯,不一定会被母亲和张妈诈出话来。
“小夕,你不该这样!”只有他们俩的时候他会喊她的名字,现在她不珍惜自己身体,更是可气!声音不免就大了点。
“对不起武哥…….”
“哎!算了,下次不能再这么任性就好!他在二楼29号病房,我们在门口等你,快去快回。”说完不等小夕说话,就往小环那个方向走去。
“武哥,谢谢你!”对着他的背影,她喊道。
他脚步一滞,没有回头,直至拐弯处再也看不到他。
二楼一间病房前,她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原本急切希望看到他,可是此刻却怯懦了,他好吗?他会不会怪自己那么多天也不来看他?或是……雨泽会在吗?
“小夕?”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背部一僵,木讷地回头。
“楚少爷……好久不见!”她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算是给楚清打招呼。
“你呀,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叫这样虚的头衔,喊我楚清就可以了,你……受伤了?”楚清看到她雪白的纱布上渗出一团红色,眼底划过一抹心疼,但很快又隐了过去。
“哦,没…..不小心撞到的。”她回避他的目光,自从第一次见面后,她对他的眼神就一直有惧意,这也让白亦尘很纳闷。他曾问过,也被她糊弄了过去。
“怎么?你很怕我?”楚清环抱双手,玩味地看着她。这让她心里更加烦躁了起来,正准备回答时,门被猛然拉开,白亦尘憔悴的面容上除了冒出的许多青黑色的胡须外,还被一脸的惊喜、心疼、激动掺杂着,整个人看起来很邋遢。
“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好想好想你…….”他的眼睛依旧像墨盘一样幽深,一不小心还是会陷下去。让人心疼的是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睛也凹下去太多,但还如以前一样有神。
他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拥得紧紧的,生怕稍有不慎她就会不见。她亦是牢牢地环住他的腰,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把多日的相思之苦都化作此刻嵌入心底的温柔,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对方的存在,这,就够了。忽然,她觉着脖颈处掠过一丝温热,再慢慢变凉,顺着脖子缓缓流下来。她心疼地把他环得更紧了。他,居然掉下了眼泪。在她面前掉下了眼泪。
“亦尘,能见到你,真好……”她终还是哽咽住了,不说想,不说爱,只要见到,真好。
走廊里走过的人都频频住下脚步,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楚清笑着把他们都支开,自己也悄悄绕到他们身后,率先进了病房。
“呲……”相拥太紧,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疼得她忍不住轻呼。
“怎么了夕夕?”他低头,看到了她头上的纱布,心口猛然一疼,差点就要窒息。他吸吸鼻子,颤抖着双手捧上她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上面还有没擦干净的斑斑血迹。他没有说一句话,只牵着她的手,走进屋内,让她坐在病床上,自己动手去打水,揉帕子,再轻轻地为她拭擦。
“我说二位,你们就准备把我晾在一旁,自个儿卿卿我我?”楚清坐在一旁,手上端着个茶杯,边喝边调笑。
她这才发觉还有人在,立马拉住了他还在为自己忙活的手。
“亦尘,我时间不多了,你要多吃饭,多休息,别让关心你的人为你担心,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叶夕,我只要你!”
“亦尘,母亲正在……为我寻找合适的人,雨泽人不错…..”
“叶夕,我再说一遍,我只要你!”
“亦尘……”
“好了你们俩,俗话说的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难道不问问我这个局外人的意见?”楚清似乎很受不了两人,直截了当地站起来,环抱双手,认真地看着面前为爱情伤痕累累的人。这效果不错,他们终于肯正视自己了。
“你有办法?”白亦尘抬眼越过叶夕朝楚清望去,眼里闪过一片惊喜,似是海里抓住一块漂浮物的溺水人。
“办法不是没有,但是要你们配合,还有就是我在叶阿姨面前说什么你们不能过问,我自有办法。”楚清胸有成竹地说。
“好,我答应!”白亦尘爽快地答道。
叶夕一头雾水地听着两个有骄傲资本的男人一言一语的对话,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是怕楚清也说服不了母亲吗?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可是…..”楚清指腹摸摸鼻子,笑看着小夕。
“说!”白亦尘紧张地把小夕搂进怀里,怕楚清对她心怀不轨似的吼道。
“呵呵……我的意思就是还要需要小夕的配合,不然你们能不能见面还真说不准了。”
“好吧,我也同意!”她转头认真看着楚清,这次他的目光却是出奇的清澈,原来他的眼睛也是如此迷人。想到自己居然看了其他男人,还觉得迷人,她脸上一片绯红,又迅速歪过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惹得他们都闷声笑了出来。
“小姐!小环刚才看到夫人和叶老爷子往家里赶去了!”在几人气氛正融洽的时候,陈武猛地推开了门,也不管白亦尘眼底的怒意,执意拉起叶夕就要走。
“武哥,怎么办?母亲要是发现我出来了,以后……外公也一定知道了,他向来疼我,若是和母亲发生不愉快可不好……”她急得盈盈欲泣,让在场的男人们好不心疼。
“夕夕,阿姨不像是蛮不讲理的人,回去就说你不小心撞到头,出来上药就好。”白亦尘搬过她的小脑袋,认真地说。
“好了,都别忙活了,不是有我在吗?亦尘,你安心养好身体,我送小夕回去。相信我!”楚清走过来拍拍白亦尘的肩,从两个男人手上直接牵过叶夕的手,不再发一语拉着她向外面走去,留下他们俩面面相觑。
叶宅前,小夕从未有过回家会像如临大敌一般的紧张,她惴惴不安地躲在楚清怀里,下车时他就执意要抱着她回家,说是这样更有说服力。她既然答应了要配合,当然也没有过多反抗。陈武狐疑地看着他们,也没有多嘴问,小环直接就撅起个嘴巴,在心里把楚清骂了个遍。
进了院子,已经感受到了客厅里的气氛,叶夕不禁瑟缩了一下,楚清嗤嗤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别怕,有我在。”
她也懒得答话,抬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按照之前的说辞,把眼睛闭上。
“老爷,他们回来了。”张妈看到几人到院内,赶紧退回来恭敬地回了叶老爷的话。
叶康立刻站起来,就看到楚清抱着自己的外孙女儿已经进了屋内,再把她轻轻放在红木椅上。她似乎是睡着了,额头上还缠着止血纱布,心底不免升起了一股怒意。回眼看那依旧拒自己仿佛于千里之外的女儿,她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陈武、小环,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照看小姐吗?怎么伤成这样?还去了外面?”叶淑芬不等他们说话,走过来抚了抚女儿的脸,有些嗔怒道。
“夫人….小姐她……”
“晚辈楚清见过叶老爷子!伯母,您还记得我吗?上次小夕生辰的时候来过,我叫楚清。其实,今天都怪我!原本是过来问问小夕上次我向她提过参加诗文竞赛的事,陈武他们说她在房里睡觉,不能打扰,可是我一时心急,就到院子里对着她的窗户大喊,她当时爬在书桌上,被吓到后抬头不小心撞上了窗子…….对此,我很抱歉!”楚清见小环紧张起来,怕说错什么,就接过话来。
叶康没有说话,已经上了六十的年纪的他,依旧红光满面,威风凛凛。一双锐眼紧紧盯着楚清。
从他向叶康问好后,叶老爷可就在心底细细地衡量着他。他觉得这是一个很有魄力的年轻人。虽然他说的话可信度直达七成左右,但那份镇定却是少有的,不错!
叶淑芬微微笑道:“楚清哪,上次人多,你们也不常来家里走动,伯母一时没有叫出你的名字你可别往心里去。小夕这事儿也不能怪你,是这丫头太浮躁了点。”
“伯母言重了,她这样其实很好,我挺喜欢的,哦不,我们都很喜欢她。”
一句话惊住了在场的人,包括正在“昏睡”叶夕,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在帮忙吗?她不觉触了触眉头,楚清这家伙是不是玩过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