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坐在父亲的面前静静地听他讲故事了。记得小时候,父亲每次出差回来都会拉着自己说上一通,讲他的所见所闻,还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好玩的事;虽然每次的主角都是父亲,可是这次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有些后悔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是自己的父母不对在先,若是真要赢得小夕母亲的认同,怕是有一定的难度,自己又还有什么力度可以站得住脚呢?突然,心里没有了底。
他颓然地往后靠去,目光深锁在茶几上那半杯红酒上,灯光射在上面,摇曳、刺眼。
“孩子,小夕是个不错的姑娘,你要努力争取,我们白家的儿媳妇就只有小夕,你早点休息,这条路还很长。”白世荣俯过身子,拍拍儿子的肩膀,起身上了楼。看来,得找个时间去见见淑芬了,为了孩子们的幸福,拉下这张老脸,也不足惜。
走进叶宅,里面安静得几乎没有声音。叶淑芬在客厅里负手而立,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表情。张妈站在一边也不做声,只瞧着挂上绷带的儿子,眼里溢满了心疼与责怪。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陈武回头,一双眼睛充斥着血红,恨恨地瞪着门外的人,仿若一头受伤的豹子,若不是张妈拉拉他的手,对他摇头,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冲上去把门外的人大卸八块。
“夫人,小姐……小姐不让我碰她的脸,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说一句话……我……”小环跑下楼,有些后怕地望着叶淑芬,话也就说得不利索。她一直都不敢面对沉默的夫人,更别说今天的她还打了自己疼爱的女儿。
感觉到背后有人,叶淑芬没有接过小环的话,她缓缓转过头。没有想象中的烈火轰雷,相反,她很平静,看清来人后,她皱皱眉,却不说话。
“伯母,我很抱歉!”楚清低着头,像个受委屈的小孩,挪步到了叶淑芬的面前。
屋子里更静了,连之前的呼吸声也逐渐沉了下去一样。没有得到回答,楚清抬起头,回视几个人异样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接着说:“伯母,我真的很喜欢小夕,看着她每天备受相思之苦,我忍不下心来……只要看到她开心,我就知足了,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哪怕,让她去见亦尘…….”
“你!”陈武听他这么一说,火气窜上了脑门,就要冲过去拍死他,张妈急忙拉过他的身子,厉眼瞪去。他这才又悄悄地回到原位,夫人在这,还轮不到自己说话。
叶淑芬不是没有注意到陈武的举动,她很清楚小环她们三人的感情,楚清的突然加入,还得到了家人的默认,让几个孩子心里闹了别扭。更何况,之前陈武这孩子和亦尘的关系不错。看着楚清诚恳的眼神,她心里的主意更稳了。
“若让你和小夕成亲,你可愿意?”
屋里的人均为之一愣,把目光都转到了她的身上,不解地看着她。楚清欣喜若狂地回道:“能娶到小夕,是我楚清祖上积德,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是……她爱的是白亦尘。”
听到白家的姓氏,她心中莫名怒火中烧。“她那儿你不用管,尽快通知令高堂,找个良辰吉日完婚!”说完冷哼一声,又背转了身。
楚清愕然抬头,又迅速低头称是,眼里是抹不去的得意神色。
现在,只需让小夕死心便是!白家欠我们的,是时候还了。原本可以很快拿下的东西,因为叶夕的插入,让我很有兴趣和你们慢慢玩呢;这个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听到房间的敲门声,叶夕心烦地把被子蒙上了头。
“都说过我不吃,不要再敲了!”声音过大,扯得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母亲那一耳光还真的很用劲。
门外的人依旧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不急不忙地敲着。她心中一火,掀开被子,下床猛然拉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温文尔雅的男子,随意的穿着却不失礼仪,一脸的温柔,眼睛里也掩饰不住的笑意。叶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揪住来人的衣服,想要把他推出去;男人好不容易拿好手里的餐盘,一溜烟钻进了她的房内。
“楚清!你给我出去!”她气恼地跺脚。
“我可是好心来看你的,听说你昨晚就没吃饭,便去厨房帮你炖汤送上来,还不知道感恩?现在看来,你不仅没有吃好,还没睡好!乖,来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她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颤了一下,怎么回事?他今天好怪,这样暧昧的语气,只有亦尘才会和自己说,他这样…..让人好难接受。
“你有事吗?”她避开他有些灼热的眼神,坐到梳妆台旁。
“你先吃完我在告诉你。”
“昨天是你通知母亲来的吗?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平静的话让他怔了一下,难道她察觉了什么?
“你又在怀疑我?小夕,既然这样,他的信,你也不用看了!”他气愤地放下盘子,作势就要冲出去。
她听出了他的话意,急忙拉着了他:“你是说,亦尘让你带信对吗?他还好吗?信在哪儿?”
“小夕,你真的那么爱亦尘?爱到不在乎我的感受,甚至怀疑我?”
“对不起……楚清,我只是不明白母亲怎么那么快就找到了我们,主要是知道这件事的就我们几个人。我唐突了……”
“好了,你先吃东西,我再把信给你,否则今天别想看到。”他又嬉笑起来,走过她,亲手为她盛汤。
叶夕见拗不过他,只好点头,坐在书桌旁,勉强吃了些。
“小夕,亦尘叮嘱我一定要亲手把信放在你手上,说看了你会明白。他……今天脸色不太好。”楚清神色严峻,这让叶夕接过信件的手不由得颤了起来。会发生什么事呢?她突然又不是那么想看里面的内容了,可是,动作终是比思维闪得更快。
大约十分钟,她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不是内容太长,而是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信纸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她如同一朵凋零的小花,颓靡地瘫坐在床上,泪水无声地一颗接着一颗滑落,嘴里一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要亲自问他。
“小夕,发生什么事了?”楚清扶住她的肩,想要制止她的颤栗。
“不!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楚清,这不是真的对吧?他一定是在开玩笑!我看完了,他对你说我会明白,可是要我怎么明白?什么‘再三思量觉得我们有缘无分’?什么是‘把之前当作美丽的梦’?什么又是‘你母亲专横,但要尊重,既然她有意不让相守,就唯有祝福’?他为什么要上秦家提亲?叫我‘两人从此不提以往,无需让更多人为我们操心’?不……我不信!这不是真的!我要亲自问他!我的亦尘不会这样!”她慌了、乱了,这真的是他说的话吗?可是,明明就是他的字迹。他说得那么透彻,还能上前问吗?不!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我们是如此的相爱,连自己已非清白之身他都不在乎,不介意,那样的男人怎会因为这点小原因和自己分离?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现在就去问清楚,若是真如他说的一样,那么,我也该明白自己何去何从了。
她挣扎着要冲下楼,楚清也怎么也没有想到看似柔情似水的叶夕竟会如此倔强执着。看到这样的信,一般的女子不是都默默垂泪,再心如死灰吗?还是说他们的感情真的深入骨髓了?他拉着她的手问她打算怎么办的,她回眸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当面知道答案。”
“你忘了伯母正在气头上,你还被禁足了吗?”他好意地提醒。
“哪怕今天是死,我也要出去。”她的回答让楚清愣住了,他忽略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两人一拉一扯争执着往前面走的同时,前厅传来了叶淑芬近乎嘶吼的声音:“就算我忘记认识你这个负心人,忘记了我曾经要好的姐妹抢了我的未婚夫,那恒华的死我能忘得了吗?你让我失去了疼爱我的丈夫,我女儿失去了平常人家都能享有的父爱,你毁了我的家庭,现在要我原谅你们?让我忘记?别做梦了!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入虎口!你给我出去!”
“恒华?司马恒华?那个管事是你丈夫?不!他的死与白家无关,当年所有的矛头的确都指向白家,但那是小人陷害,淑芬你听我说……”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她靠着门板软软地坐了下去,关不住的闸门,被轰然冲开,砸落了正在凋零的花瓣,砸落了尘世里的空气,砸落了那些年那些事……
所有人都站在一旁,看着院门前倒坐在地精神恍惚的女人,不敢上前。刚才还在争吵要去找白亦尘的叶夕沉静了,她木讷地望着地上的母亲,脑子里只回响着刚才的那句话:“恒华的死我能忘记吗?……是你毁了我的家庭!是你毁了我的家庭!是你毁了我的家庭…….”
楚清放开叶夕的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再缓缓向叶母走去。他不顾众人反对的眼神,走上前,将一块白丝绵的方帕递到叶母面前。她抬头,看到了正对面一脸泪痕的女儿,心跳漏了一拍,她都听到了。
“孩子……”她如呓语的声音,传到了叶夕的耳朵里,叶夕全身颤粟,目光缓缓集中在了楚清搀扶着的母亲身上。原来,母亲见到亦尘时的迷惑眼神,之后的偶尔呆滞,都是有原因的。她怀揣着的秘密,居然是那么的沉重,几次对自己的欲言又止,只是怕我受到伤害,这把伞,举在自己的的头顶,好酸好累吧。
“母亲……”她飞奔过去,扑在母亲的怀里,像个迷路后回归家园的孩子般失声痛哭了起来。
紧紧环着母亲的腰,她又瘦了。
这是多久没有那么亲近过了?叶淑芬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太恰当的词,失而复得。对呀,真的有这样的感觉。
“伯母,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吧!”过了太长时间,楚清忍不住手抚面前的母女,轻轻地在她们耳边提醒。
陈武这边三个人也不吭声,就那么望着前面看起来很和谐的画面。一个男人,在用宽厚的胸膛呵护面前的母女,嘴里温柔的说着宽慰人的话。再看身边的娘亲和小环,她们的脸上也隐隐有了欣慰的笑意。他在心里忿然骂了一句:“哗众取辱!”便把目光转向了门外。想想,他们应该是走了吧!华叔的死,真的与白家有关吗?那么,小夕和亦尘该如何是好?
顺着陈武的目光,楚清也瞥向了院门外,他好看的嘴角扬起,天意要亡你白家,我与叶夕之间的小插曲居然也能得到天助,真是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