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中,即上午八点多钟,在童山消化了两桶米饭之后,那妇人果然领进来一个小孩子,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颇为飘逸的状元衫,只是料子很普通。
手里持着一柄毛翎扇,跟在妇人身后,踱着方步,一摇一拽、晃晃荡荡的走了进来。
“你就是我妈妈说的那个非常非常能吃的那个大胃王?”那孩子斜了童山一眼,道。
童山从他的神情中倒看不出对自己有何意见,好像这孩子天生就高人一等似的。
“你怎么说话呢?我让你到这里来,是让你好好陪陪人家的!”那妇人连忙呵斥道。
“无妨!我看这位小哥这身打扮,一定是很有才学了!”这妇人照顾童山很是尽心尽力,童山倒不会因为这孩子一句冒犯的话,便翻脸不认人。
“才学到称不上!只不过平时看了几本书罢了!”那孩子听童山一问,傲娇的说道。
“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孩子不知从哪淘了几本书,看了以后,就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了!”那妇人看着童山解释道。
“没用师傅教?你就能自己看懂?”童山从妇人话里话外似乎听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倒没有!偶尔有字不认识的,也会去问那云萝山庄的账房先生!”那孩子道。
“天才啊!快与我说说,你都看过什么书?”以童山的心智,还不至于收拾不了一个傲娇的小孩子,几句话便让那孩子飘飘欲仙起来,和童山也无话不谈了。
那妇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童山只是偶尔问两句话,自己儿子就嘀里嘟噜说一大堆之乎者也的东西,而童山大多数时间都在低头吃饭,时不常的嗯嗯两声。
“这孩子很不一般呐!我那儿子便是很多大人都不能让他开口说上几句话,在背后还经常说人家肤浅!可在这孩子跟前,倒像是个学生似的!”
这孩子平时让这妇人既喜又忧,喜的是他聪明无比,很多问题看得比自己这大人还要透彻;忧的是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一副目空无人的样子,早晚要吃亏啊!
妇人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二人相处的还算融洽,便出门为童山煮饭去了。
“你可喜欢修炼元功?”童山问。
“这个我真不怎么喜欢,我只喜欢看书,看书能给我很多启发,让我知道很多道理!”
“哦!那我建议你修炼元功,不一定要练到最高的境界!”童山回道。
“为什么?你能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吗?”那孩子想了想问童山。
“第一,你的头脑很聪明,越是聪明的头脑,对身体的负担越大,修炼元功能让你的身体更健壮,头脑更清明!第二,古往今来,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一群人,往往在做事的时候,都喜欢冒险,但又在危险来临时,没有自保的手段,下场几乎都很悲惨!”童山道。
那孩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不时摇摇扇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童山忍俊不禁。最后那孩子抬头看着正在吃饭的童山,认真的说道:“很有道理!我听你的!”
“我不是算卦先生,但我知道人这一生,都会经历三灾五祸,比如说现在的我。我不否认聪明的头脑能在做事之前,尽量做到趋吉避凶,但有的时候,还要靠一分搏命的勇气。在这乱世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拿什么去搏命?”童山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孩子被童山说得一愣一愣的,竟不知如何回答。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童山又问。
“我叫张平!”
“很普通的名字!你想过要一辈子当一个平凡人吗,还是想轰轰烈烈的做一番事业!”
“那还用说?我从小就羡慕那些羽扇纶巾的智者,谈笑间指挥千军万马,横扫天下,最后建功立业!”张平极为向往的说道。
“乱世之中,首先还是要学会保全自己,然后再琢磨其他的事情。看看我,若是没有保全自己的实力,便会成为别人的阶下囚,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脱离别人的控制。”
“听我妈妈说,你现在受伤了?”张平看了看边吃边说的童山,诧异的问道。
“嗯!受了很重的伤。元海破碎,全身的筋脉和肌肉都差点挫裂。”童山淡然道。
“你现在是被人家囚禁在这里的?”张平见左右无人,走到童山跟前压低了声音问。
“差不多吧!不过,你母亲是个好人,若不是她,我现在的境况恐怕更糟!”
“可惜了!我从来没有看过救人方面的书,否则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张平一脸懊恼的说。
童山看着他懊恼的神情倒不似作伪,心想:“无论多么聪明,本质上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没有经历过人心的险恶,没有把握真正的知识精髓。”于是笑了笑,说道:“你看几本书了?”
“有四本是完全的!第一本是《说文》,还有一本是讲大华国历史的,一本是说地理杂物的,最近正在研究一本兵法,是讲排兵布阵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裱着暗黄色封皮的书籍,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
“你看的书还是太少。有一句老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每看一本书都要充分挖掘书中的真意,想想写这本书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写,有什么目的!与以前看过的书有无相通之处,他这样写,是对的,还是错的!而且还要通过自己的眼睛,去观察这世界,印证书中的内容,最后才能形成的知识与学问!”童山把前世掌握的一些看书观点总结出来。
“这么复杂!”张平很显然被童山的一番话镇住了,张着大口惊讶道。
“这只是最基本的做法。等你书看多了,有了自己的基本想法,还要将所有的知识融会贯通。其实这世间的学问在最根本的源头上,几乎都包含在几条最根本的道理中!”
“这怎么可能?”张平一直保持着惊讶的表情。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一切都有可能!”童山故作高深的说道。
恰在这时,那妇人手中又拎着一桶米饭,走进了屋中,见自己的儿子竟然被童山说得服服帖帖的,也有些惊讶,但又马上收敛起来,将新桶放到床上,空桶拿下来,转身出去了。
“你能给我举个例子吗?”张平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能告诉你。知识只有在自己的思考中得来,印象才最为深刻。如果把我的感悟告诉你了,非但不是帮你,而是害你,希望你能理解!”这回童山绝对是蒙人了,前世里虽然学习过“哲学”这门课程,奈何都是为了应付考试,真要让他让他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也并非不能,只是万一让眼前这小家伙挑出漏洞来,岂不丢人?
“我原来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但是和你一比,我发现自己还差得很远!”张平丧气道。
童山一看他消沉下去,心道不好,万一因为自己的一番话,把这小家伙弄的萎了下去,岂不是自己的罪过,于是连忙改口说道:“张平,你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你很聪明,但却不是生而知之,还要通过后天的努力,才能成就辉煌的未来!”
“谢谢你!”张平说这话时很真诚,再不复来时的高傲,手中的扇子也悄悄的放下了。
童山接着便没再说话,一勺接一勺的吞吃米饭。深怕自己失言后,伤了这颗幼小的心灵。张平也坐在那里反思着童山所说的一切,到最后,双眼忽然放出一道讶然的光芒。紧张的在地上绕了两圈后,走到童山跟前,小声的说道:
“我知道了!你就是传说中的生而知之,是不是?”
童山想了想自己穿越过来的际遇,点点头道:“虽不全中,亦不远矣!”
“天哪!原来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生而知之之人,而且还让我遇上了!”张平说话时,双手在胸前紧张的握来握去,看向童山的目光灼灼发热。
“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厉害,你看我现在便遭逢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童山外表看着年龄虽小,但加上前世的经历,和今生的际遇,心理年龄已然非常成熟。和张平谈话唠嗑的整个过程,大多以哄小孩子的心态为主,只要没把他引上错路,忽悠忽悠张平,就当做调剂生活了。
“我懂了!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可能一帆风顺,都要经历种种磨难,只有在磨难中成长起来,最终才会变得无比强大!而你正走在变往强大的路上!”张平一脸崇拜的说道。
“你说的很对!在这个过程中,还要坚持自己的本心,不能因为磨难的存在,便放弃自己的追求!”童山点点头,总结道。
“谢谢你,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会努力的!”说着张平对着童山深鞠一躬,转身蹬蹬蹬跑出去了。
童山笑了笑,并没把这孩子的话当回事儿,继续埋头吃饭。
过了中午,童山躺在床上休息,左右手交互的端着勺子挥动了一上午,已经不能动了。但他也没闲着,闭上眼睛运起元功吸取元气,同时也缓解一下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刘大侠昨晚刚刚来过,白天再来的可能性很小,所以童山暂时能放松一会儿。其实也休息不了多长时间,脑海中一直在分析着自己眼下的境况,看能不能找出一条逃生路。
童山之所以昨晚没同意小偷的建议,其实也有他自己的考虑。修炼之路本就不可能平坦异常,稍遇到点困难,便退缩的,如何能磨炼自己的意志?只有时时刻刻将自己至于危险边缘,才能爆发出最大的潜力!这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块试炼石,童山打算和刘大侠赌一次,堵的就是刘大侠的贪欲和耐心,和自己在危机下的胆量!
若是身体在短时间内,仍然没有太大的起色,也唯有相信那个小偷了,暂时逃离这个别院,至于以后的路,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在童山思考着应对办法时,突然从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喝骂声。
“这是你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你是怎么教导的?大白天蹲在墙角,像鬼似的!瞧把老身吓得!哎呦呦!也就是我胆子大,这要是换一个人,吓出个三长两短的,就你们这两条贱命,还不立马被人家碾死!”童山一听就知是那个老婆子。
“我自走自路,是你不加小心,缘何怨得着我?”童山又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是张平。
“呦嗬!小崽子,你还敢顶嘴?我说你几句,没有惩罚你,已经开恩了。你个不知好歹、没教养的娃子,今天我非得给你点厉害瞧瞧!”那老婆子说话时嗓音尖锐,已然变了调,明显发怒了。然后院子中就传来一阵那妇人哭喊声,是那妇人再为张平求情。
那妇人对童山甚好,听她哭得心酸,他勉强起身爬起来,推开门向外一看,就见那老婆子手里拿着根树枝,狠狠地抽打着。
树枝下是张平愤愤不平的目光,和他母亲尽力护持的身影。张平身上的那套状元衫早已凌乱,他母亲身上也是一条条血淋子。
“住手!”童山实在看不下去,不由得出声呵斥道。虽然声音不大,却气势凛然。
那老婆子听到有人出声,停下了手中的树枝,转回头一看,见是童山,揶揄道:“哟呵!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病鬼!怎么?这两天伤要好了就出来管闲事啦!”
童山目光平静,心底却勃然爆发出一股怒火,锁着双眉道:“看得出,你修炼元功也已小成,欺负一个妇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觉得丢人吗!”
“丢人?丢什么人?她来我家做工,我们供她吃,供她喝,给她报酬,可不是让她们来吓唬我的!”老婆子说的理直气壮。
虽然只走了几步道,但童山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散架了一样,伸手扶住了身旁的门柱,又道:“人是有尊严的,无视别人的尊严,只能说明你的修养不够!”
“呦嗬!你个病痨子跟我谈修养?你修养好,寄人篱下,还管人家的闲事!”
“这与身份无关!看的只是做人的心性!”童山回道。
“你是说我心性不好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打你一顿,让你躺在床上,好好修养修养心性!”那老婆子手拿着树枝,气势汹汹的直视着童山。
“尽管放马过来!”童山的声音不大,但气势绝不比那老婆子低上半分。
“呦嗬!敢跟我叫号!我今个拼着让主家埋怨,也要让你闭上那张嘴!”说着,那老婆子擒着树枝,饿虎扑食一般的冲向了童山。
童山并非没有准备,出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以这老婆子的个性,这事儿很难善了!不给她点教训,恐怕这母子俩今天就有得罪受了。
于是他早就运起元功,积聚着一股元气,蓄势待发。
等那老婆子刚要近身时,右脚向前一踏,嘿的一声,不顾树枝临身,猛的一击,直奔那老婆子的胸腹之间锤去。
手在半途,筋肉之间便传来一股撕裂感,但童山咬牙强忍着疼痛,奋起余力,毫不停歇!
那老婆子开始时,根本没将童山瞧在眼内,虽然愤恨童山扰了她的好事,但也不敢全力出手,怕童山有个好歹,主家在刘大侠那里也不好交代。
可是人尚在半路途中,就发觉童山竟然向自己出拳了!而且拳势凝炼,速度极快,带着一股莫可抵御的杀机直向自己砸来。
这要砸实了,恐怕这百十来斤就得废在这儿,奈何她招式已经用老,此时再想换招扯势已经来不及。只能咬着牙,期望自己仗着树枝较长,能先攻击到童山。
“慢!”
就在童山的拳头将要砸实,那老婆子的树枝将要抽到童山身上时,院子中突然爆出一声怒喝。接着童山就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单手轻轻一拂,自己用尽全力的一击,竟然毫不着力,轻轻松松的被人卸去了所有力道。
而那老婆子手中的树枝也是同样的命运,被来人伸出手指随意一点,便节节寸断,只剩下尺许长的一段,我在那老婆子手中。
童山一只手扶住门柱,稳住身体,抬起头定睛一看,原来阻止自己出拳的,乃是一个面容苍老的老者,穿着一身仆人装束,站在那里,暮气苍苍的,没有半点高手气质。
“呦嗬!老苍头,你竟然敢向我出手?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主人开恩,就凭你做下的事,还能让你在这里赎罪,安排给你一个轻松的活计?”那老婆子一见老者出手,先是愣在那里,稍后便像被别人踩到了脚上一样,嗷的一声蹦了起来,哇哩哇啦数出一大堆老者的不是来。
那老者则理都不理那老婆子,只是奇怪的看了童山一眼,转身奔着厨房走去了。
老婆子被那老者无视后,全力的一击犹如打在了空处,嗷嗷嗷叫嚷了几声以后,才冲着童山和那母子俩瞪了一眼,恶狠狠的道:“你们借个给我小心点,别再让我抓住把柄,哼!”
童山不在意的摇摇头,冲着那母子二人苦笑了一声,道:“进屋吧,让我看看你们伤势重不重?”
“不用了,我们能挺得住!”那妇人连忙说道。“孩子不懂事,把你也连累了,真不知怎么办才好!”说话时,那妇人一脸焦急的神色。
“无事!进屋吧!”说完后,童山一转身,险些栽倒,连忙回头微笑道:“你们最好扶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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