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数日,吕布继续学习琴艺。学定弦,学指法,还要学琴的结构。每个好的琴师都会造琴,蔡琰所用的琴名为“焦尾”,正是蔡邕所造。
几年前,蔡邕游历到吴郡,有人烧梧桐木做饭,蔡邕听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便讨来那半截木头而裁为琴,果有美音。因为琴尾的木头已经烧焦了,故时人名曰“焦尾琴”。这架“焦尾琴”与齐恒公的“号钟琴”、楚庄王的“绕梁琴”、司马相如的“绿绮琴”在后世并称为“华夏四大名琴”。
古琴的音域有散音、泛音、按音等。演奏技法繁多,右手有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等;左手有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等。吕布练习了基本的技法后,便跟蔡琰学习乐府的名曲,这日小萝莉传授了一曲《有所思》,这曲子节奏婉转。吕布听了数遍,依法抚琴。他不知不觉想起当日和貂蝉在一起时的情景,从王允府的初见,想到凤仪亭,再到怒杀董卓为红颜,携美入中原,困死徐州,貂蝉和自己的生命的高潮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然后,吕布恍惚中,仿佛见到一个秀美端方的美妇人,带着一个较小可爱的少女,依偎在自己身边,这是妻子严氏和女儿玲绮。他心中凄楚,突然之间,琴调一变,竟尔出现了几下并州民歌的曲调,严氏夫人正是他并州的同乡。吕布一惊之下,立时住手不弹。
小萝莉道:“这一曲《有所思》,你本来奏得极好,意与情融,深得曲理,想必你心中想到了往昔之事。后面忽然出现并州音,曲调似是俚歌,可是想起你家中的妻子么?”
吕布虽有傲骨,但生性本来开朗,重生以来,多番心事在胸中郁积已久。小萝莉这一个多月来对他极好,忍不住便吐露道:“我有妻女,失散久矣。”
他只说了个开头,便再难抑止,原原本本的将如何与严氏相识成亲,女儿玲绮的出生教养,尽行说了,待得说完了一大段,这才大感羞赧,不愿再说后来遇到貂蝉的种种情由。
小萝莉轻声道:“子布,你与妻女分离虽苦,却有相见之日,无需忧虑伤心。”
吕布想到,自己现在谋划着找到貂蝉,其实成功的可能很大;但若要和严氏母女重聚,却难上加难。且不说,这个位面的吕布不会答应,就是严氏母女,他们又何尝认得自己这具吕贤的身躯?
这些思路让吕布烦躁,他本以为早已能理解所谓的“穿越”,但现在发觉完全不是的。同一个位面里,怎么会有两个吕布?命运之书将自己定名为“吕贤”,可是“我明明就是吕布!”
小萝莉见吕布不再说话,只凝眉沉思,便拨动焦尾琴,琴音轻轻,奏了起来。
这曲是汉乐府的名作《日出入》,是一首郊祀歌的琴乐。描述的是由太阳的升降联想到人生寿命。太阳运行无穷尽,然而人生却有限。以生比日出,死比日落,一出一落便走完了人生的历程,从而和反复出落、永恒存在的太阳形成鲜明的对照。曲子末尾时,仿佛展现出一个神奇的世界,那是太阳运行的世界,时间规则与人世不同,因此才有永恒;最终表达出演奏者期待自己突破界限,破碎虚空的愿景。
虽然是郊祀歌,但曲子玄妙抒情,让人听了既有感悟又有振奋和期待。吕布听得片刻,心情便转而激扬振作起来,小萝莉止了琴音,说道:“现下我起始授你此曲,大概有十日之功,便可学完。此后每日弹奏。子布为君子,当求自强不息。”吕布应道:“诺。”
蔡琰当即传了曲谱指法,吕布用心记忆。这教学相宜的画面里,蔡琰心里想的,远比她表达出来的多。
《后汉书·蔡邕传》中蔡邕曾在公元177年上书: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托名忠臣,死有余荣。正在在这一年末,蔡邕才喜得一女,解除了孤身无后之忧。蔡邕对女儿的教育是非常好的,而蔡琰也确有天赋,她此时年纪尚少,已经才学过人,心智趋于成熟。
董卓入京师后,知蔡邕名高,强赦州郡举蔡邕诣府,初始给蔡邕的官职正是太学祭酒,甚见敬重。然而很快就补了侍御史,又转持书御史,迁尚书。三日之间,周历三台。所以,蔡琰初见吕布时才会说祭酒出缺。
河东卫家一直渴望提高门楣,尽管已经出了个少有才学的卫伯儒,但和蔡家结亲显然更是捷径。卫觊已经三十多岁,早已妻儿一群,他当然不敢纳蔡氏女为妾,便为弟弟卫仲道提亲。汉朝时期古风仍在,女子15岁才成年。蔡邕当然不可能提前嫁女,但是他也听说过卫家兄弟的才名,便不反对也不拒绝,默许待蔡琰成年后再商谈婚事。
蔡琰听父亲说过卫仲道,心里有这么个模糊的形象。如今在她身边有了“吕贤”这个面目鲜活、性情真挚的年轻人,耳濡目染之间,“吕贤”的影子深入她的心中,已经几乎完全掩盖了卫家二公子的形象。
蔡琰甚至悄悄想过,等到了十五岁,便让这“徒儿”来求亲,想必父亲更会考虑自己的心意。可是,听说了“吕贤”已有妻女,蔡琰心中非常难过。她虽然教授新的曲目,开解意中人,但心底里却疑虑着,父亲会答应自己给人做妾么?
“父亲!”蔡琰正思考着,却望见蔡邕和曹操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廊轩。
吕布也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稍乱,似乎情绪不定,双手一压,把琴声止住了。
蔡邕笑道:“子布鼓琴甚好,如何止住了?”
曹操也道:“子布,不肯给愚兄欣赏么?”
吕布道:“蔡尚书,孟德兄。此曲是今日新习得,技巧未熟,不敢污二位的耳朵。”
蔡邕道:“曲为心声,不囿于技巧,我觉得子布习得甚好。”
曹操却道:“子布却是叫错了,蔡师已被董太师升了官,不能称尚书了。”
“父亲又升官了?”蔡琰惊讶道,蔡邕却面色忧郁。
吕布道:“董卓改号太师?”
曹操大笑:“正是。董相已经自封太师,说要给忠诚任事者升官,迁了蔡师为巴郡太守,还表示很欣赏我呢。”
“又要去巴郡噢,好远!”蔡琰道。
蔡邕沉吟道:“琰儿勿忧,太师已留我为侍中。只是,我算脱不了这个董党的名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