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子,是个半神呐!”
说着,玉琉璃终于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琅琊,嘴角的苦笑和眼中的泪光,再也无法隐藏,而琅琊更觉得自己在她炯炯的目光之下,已经狼狈得无所遁形:
“被她佩在身上,会有怎样的效果——你这个,在浮空海世修炼出来的玉石精,难道还不知道吧?”
“你……”琅琊语结。可是玉琉璃已经撇过头去不再看他:“老祖宗喜欢我,一来,是我的天分;二来,就是我可以看到更多其他族人看不到、但是老祖宗看得到的东西……”
她话音未落,远远的,已经有一声强烈的爆炸声猛地响起,只见忽然之间天地变色,一道深黑色的浓烟夹杂着诡异的红光冲天而起,又在半空之中化作一条深黑红纹的巨蛇,毫无顾忌地向四方的房舍上砸去,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屋倒院塌、血肉模糊——甚至隐隐之间,还可以听见人的哭喊声、叫骂声,还有刀剑之类的武器与那条巨蛇的鳞甲相撞击的声音。
“糟糕!”玉琉璃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望着那条越来越近的巨蛇,脸色也迅速惨白了下去,最后却是表情一变,笑出声来:“玉连城竟然……为了向老祖宗报这个仇,竟然使出了这样的招数!”
琅琊又惊又诧地看着这个情绪突变的女子,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笑得喘不过起来,一手似是条件反射般抓过自己的衣袖,再抬眼,眼前已经是浓黑一片——那只大蛇不知何时,已经快要行到自己两人之前了。
琅琊定定神,看了一眼前方越行越近的巨蛇,又看了一眼身边已经笑得蹲到了地上、忽然又埋着头没有了动作的玉琉璃,当下咬了咬牙问她:“玉小姐,你的房中,可有什么逃生的密道?”
“逃生的,密道?”玉琉璃怔愣地抬起头来,正对上男子关心且焦急的眼神,忽然笑了起来:“我是忘了……你也是我玉雪山庄的客人,就算我们勉强算是同族,也不需要你为我玉石精一脉陪葬。”说着,她慢慢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那条巨蛇,摇了摇头,口中低喃:“魔境的‘化蛇’之术……他已经,不是一块玉石了……”说着,也不容琅琊推拒,转身拉了琅琊就像内室走去。
这内室本就靠后,寻常就鲜少有人打扰的,那巨蛇此时更是从位于前方的擂台处一路扫过来,因此,这内室相比起前面的惨状,竟好似世外仙境一般。琅琊被玉琉璃拖到内室正中站定,玉琉璃见他虽然是一脸踏入女子闺房的尴尬,但也没有了要离去的意思,方才放了手。
琅琊环视室内,只见这内室一片粉纱紫帘,窗明几净,床头处一边是梳妆台,另一边却放这个小小的兵器架子,显然主人平日里便把随身佩剑和长鞭搁在此处;墙上则挂着书画圣手白庭兰的泼墨山水图,靠窗处放着闺房中不该有的红木桌椅,桌上文房四宝俱全,甚至还有两本摊开的线装古书,显然是从一边的红木书架上取下来的;窗外甚至还有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檐下也还有数个鸟笼,既有女子闺房的温柔优雅,又自有一种不同平常女子的大气雍容——只是此时,因为感觉到危险渐近而不安的笼中鸟已经被主人放走,只剩下空荡荡的笼子,在几乎可以闻见血腥味的风里不安的摆动着。
玉琉璃倒是不知道琅琊所见所想是什么,她松了琅琊的手,便直奔房中小几上的一个羊脂白玉的美人耸肩瓶,只见她抓住瓶颈,向右扭动了几寸,便可听见一声略显枯涩沉重的声响从床上传出。琅琊循声望去,只见那床上的被褥不知何时都已经被玉琉璃给甩到了一边,那明明是一张红木的大床上,出现了一个堪堪允许一人通过的大洞。
玉琉璃抬抬头,用下巴点了点眼前的大洞:“喏,你从这里下去就可以了。”她话毕,见琅琊仍旧怔愣着不动,心情本就不甚安定,此时再也忍不住,大怒道:“你给我下去啊!”
琅琊见她大怒,只觉得心情更是乱糟糟的——这一日,他接二连三竟然接受了那么多的冲击,不过只是一时的善念,结果就……先是玉天啸托孤,然后又是玉连城之事,再加上九玄槿之死……这、这要他一时半刻如何反应得过来!
玉琉璃怒极反笑,只听她冷冷一哼:“是啊,琅琊公子因为一时善念而被我玉家牵连,真是大大的对不住,琉璃就代玉家向琅琊公子赔罪了。”她这话才刚刚说出口,琅琊就又是一惊——这个玉琉璃,竟然能够看透别人的心思?!
玉琉璃却是不理会琅琊的惊诧,她竟也不再看琅琊,反身坐回梳妆台边,一枝一枝卸下了头上的钗子,不一会,那一头瀑布般的黑云便垂落及地,只见她又随手从梳妆台上七零八落的钗子里挑了一根,松松将一头长发挽起。而后又走到衣箱边,从里面翻出一套利落的深紫衣裙,也不管琅琊是不是还站在屋里,径直拖了残破的嫁衣,甚至还脱了被她扯了一只袖子走的雪白中衣,只露出贴身的一件浅紫肚兜,又换上新的中衣,这才穿上了那套衣裙。
只见她随手扎好了上衣的袖子,一手将那条长鞭盘在腰间,一手又拿了自己的青影,这才看了一眼琅琊,见琅琊犹自怔愣,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声音却越发娇媚了:“奴家的身子,琅琊公子看了可还满意?”
琅琊被她的语气一惊,只觉得眼前那个紫衣的女子分明就是九玄槿,但不知为何,眼前又不住地冒出几个时辰之前初见这女子脸上纯真的笑容,一时之间,不由得痴了去。
玉琉璃见琅琊犹是不应,恨恨咬牙,索性一把扯过琅琊,就要把他往那坑中推去。眼见着琅琊迷迷糊糊要进去了,玉琉璃这才准备放手,哪知还没有转过身,自己的手腕就被人拉住了:“你要去哪儿?”
——却正是琅琊。他刚刚迷迷糊糊之间被人抓住,眼前的情景正定格在玉琉璃那一张如花笑靥之上,只觉得胸膛里的那颗其实并不存在的心脏,也被玉琉璃给握在了手心,她的喜怒哀乐,似乎能够从相贴的肌肤处一直传到他的心中。而当她松了手,琅琊便觉得心脏上的那只手也移开了,但他并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反而开始害怕……她,是不是不要自己了?而待到他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经牢牢握住了玉琉璃的手腕。
玉琉璃见琅琊只说了那一句之后就不再有别的话可说,心中的不快更甚,当下就想摔了琅琊的手走人,只是又思忖了一会,想他估计是因为跟老祖宗的承诺,这才放不下自己,当下也不由得按捺下心中不快,耐着性子道:“琅琊公子无须因为对老祖宗的承诺而绊住自己,老祖宗再不济,也最少会跟那玉连城同归于尽,我既是众人眼中的雪玉山庄的继承者,定然要留下来料理后事。”
琅琊一听玉琉璃说要料理后事,心中不由得一紧,脑海中只浮现了那场浩劫过后的那段时光里,九玄槿寂寞而故作坚强的背影,手中便不由得握得更紧了。
玉琉璃见他仍旧不放手,再一看他便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唯有柔声安慰:“之前老祖宗就让族里其他的人带着其他各家各派的人从密道逃开了,我要处理的事情也少,再说,如今雪玉山庄已破,其他各门各派为了自己的面子,想必也不会太为难我,我索性就带了族人回擎苍山,岂不更好?……总之,你不用担忧。”她口中虽是如此宽慰,眼睛里的神情,却依旧染上了忧郁之色。
琅琊见了,心中的怜惜之情顿起,正要开口,却见玉琉璃身后忽然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不正是那巨蛇已经过来了?
琅琊一惊,却不待同玉琉璃细讲,那捉住玉琉璃手腕的手一拉一带,便将她扯入了自己的怀里,匆匆钻入地道。这密道虽是常年不用,却也是干净清爽。琅琊倒是不在乎——现下情况紧张,他自然是集中了十分的注意力,也因此还只下到一半,便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机关,他当即飞身而去,从袖中甩出一把铁菩提,正中那机关,只见头上轰隆几声,头顶的入口便严丝合缝地闭拢了。
琅琊此时方才低头,注视着怀中那个因为被自己点了穴而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又惊又怒地盯着自己的女子,忽的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不管你是不是她,总而言之,我不会让你再走上她的老路……”细细端详了一遍女子的娇颜,琅琊深深吐出了胸口的浊气:“那么,玉家小姐,我们现在便开始,浪迹天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