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们都能回来?”琅琊慢慢地复述着玉琉璃的话,看着女子露出了少有的忧愁的丽容,也不管什么逾矩不逾矩了,他伸手抚上了女子的面颊,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个爱怜的吻:“我们,当然都能回来……完完全全、平平安安的回来。”
他这句话,说给怀中的女子听,自然,也是说给自己听——这是祈祷,是保证,更是宣誓。
“然后,琉璃,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琅琊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一个算命师,虽说是一个神棍么,但是自己往往有一语成谶的本事,不拿去用,实在是可惜了。
后来这件事情他也对玉琉璃说了,玉琉璃那天心情显然也很好,笑了笑站起身来点他的额头:“什么算命师啊,你明明就是个乌鸦嘴!”
只是这一次,乌鸦嘴也好、算命师也罢,他只愿,那句“我们都能完完全全、平平安安的回来”,一语成真。
琅琊和玉琉璃携手出了店铺的门,才知道,这次燕渐离为了请自己二人,花了多大的手笔,只怕,是连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看着眼前那金光闪闪的巨大马车,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也不需要人搀扶,琅琊当先一步,轻轻松松跃上马车,而后转身,将稍稍落在自己身后的玉琉璃,一把拉了上来。倒是刚刚那个递了脚凳上来的车夫有些讪讪,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满腹狐疑的慢腾腾转过身,爬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这倒也不是两人故意显摆,实在是一来么,二人三年来并未刻意掩藏自己的身份,只要有心打听,便可知道这二人男的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碧茫剑”琅琊公子,女的是曾经盛极一时的雪玉山庄继承人、在招亲大会上惊鸿一现的“青影剑”玉琉璃,二人故也以此示警那想要对自己下狠手之人;二来么,刚刚那片刻功夫,两人虽然只是不清不楚说上了那么几句话,但都觉得只待此事一了,一切事情、一切盼望也都会有了圆满的解答,心情甚至可以说是这三年来最为轻松的了,也就懒得再做些什么隐藏了。
别看那车的外表,不但车身全是包金,就连车身上的徽记,也是用纯金做好了在镶嵌上去的,金灿灿的一片,显得极粗俗,但车里里面的装饰,却委实称得上是风雅了:车厢的地板上铺着上好的雪狐裘地毯,虽然不像别的马车那样在车厢中设了座位,但那散落在地的三五个绣了各色花鸟虫鱼的软垫,更显示出主人别样的意趣;车厢正中还设了一个小小的矮几,想来是定死了的,倒也亏得这车宽大、这矮几又分外精致小巧,便是四五个人坐在其间,也丝毫不觉得拥挤。
琅琊和玉琉璃,一个原是天上的灵石,另一个也是出自豪门富户,自然是见惯了大世面的。这猛地一看,倒也没有惊讶,只是摇头微笑叹息。正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忽听得外面有人恭恭敬敬道:“琅琊公子、玉小姐,那柜子里有茶壶茶杯,还有上好的茶叶和山泉水,二位路上若是渴了,可以自己泡茶喝。”不正是那派来服饰的婢女?
玉琉璃挑开锦帛制成的车帘,探出头去,笑着对那婢女道了声谢。那婢女倒也落落大方的应了,却也不上车,反而径直到了那马夫的另一边跪坐好,马夫方才一挥鞭子,驱赶着那毛色油亮的两匹马儿上路了。
玉琉璃见了那婢女的动作,笑笑,放了车帘,靠回车里,对琅琊道:“看那婢女,倒也是个知道礼数的。”
琅琊浅笑,随手布置了一个隔绝声音的阵法,方才问道:“她真的只是知道礼数?”随即冷笑了一声:“我还不知道哪里有让客人自己动手泡茶的礼数。”
“许是人家燕渐离府上就有呢?”玉琉璃轻轻一笑,美目流波:“你说,他会不会在半路上,来个什么下马威之类的?”
“下马威?”琅琊不屑轻斥:“既然准备好了鸿门宴,只怕这‘前菜’也就没有那么寡淡了。”琅琊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是一样遭逢了几乎称得上是“家破人亡”的灾难,玉琉璃虽也变了性子,却没有变成九玄槿那样的“冰人儿”,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够见到她像原来那样爱笑爱闹的样子,琅琊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笑之间,马车已经在城主府之前停了下来。琅琊和玉琉璃相携下了车,望着眼前已经不只能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的府邸——“还真是……金碧辉煌啊。”琅琊看了看身边憋着笑还说出来了这么一句话的玉琉璃,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正拉着她的手要进那几乎是金子铸的城主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凉凉的招呼:
“哎呦喂,两位还真是,感情甚笃啊——”
玉连城。
消失三年已久的玉连城、以为应该已经与玉天啸同归于尽的玉连城,居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无视于琅琊和玉琉璃警惕的目光,换上一件深蓝色书生长衫的玉连城摇着扇子,仰天大笑着跨入了城主府的大门。只在与二人擦肩而过时留下了一句话:
“这……可不只是一场鸿门宴呢……二位,小心了。”
他这句音量控制的恰恰好,旁人或许不绝,但琅琊和玉琉璃却是一个字不落的听到了。
琅琊看着玉连城远去的背影,心中正还迷惑不解,忽然觉得握住玉琉璃的手上一紧,忙顺着力道看过去,只见刚刚还满是笑容的脸上忽然变得惨白,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有点不对头……”
转过头来迎上琅琊的目光,玉琉璃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一点玉石的气息……按理来说,那个时候他如果活着,他就应该吸收了在场所有玉石的功力,可是就算这样让他的功力大涨能够掩盖身上的玉石之气,他的气息也不会这么……干净……”似乎是颤抖着斟酌着用了这个词,玉琉璃顿了顿:“他现在,就像一个普通人类……而且,是一个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的普通人类……”
玉琉璃抿了抿嘴唇,定定看着琅琊,道:“而且,他心里在说,这是一场,必死的,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