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到此,我,只想以贵店店主之魂魄,换我妹妹的下落。”
女人说着,伸出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缓缓摊开。只见一道银色的光芒在她的掌心绽放,渐渐扩大,最终变成了一个沉睡中的女子——看那衣着发型,不正是现在正在沉睡的琳琅阁店主,玉璇玑?
饶是如梁璐璐这般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见此情景,也是一惊。便是叶静淮素日沉稳,见此状况,面色也是稍动。但看依旧坐在一旁的琅琊,却是眼不抬、身不动,竟似眼前所见,恍若无物。
那自称“沙华”的女子显然是不曾料到琅琊由此反应,一时之间竟没有了刚刚的安闲之色,语气动作之间,都已不自觉得带了些焦躁,就连梁璐璐一直被她按着的头皮,也感到了一阵钝痛:“你、你怎的……连一句话也不说?!难不成,你心心念念的女人的命,你……你都是不要了的么?”
琅琊这才微微抬起眼,看向那个女人,淡淡道:
“连真实性别都不敢显露的人,我有什么必要去相信?”
沙华脸色一白,仍是强笑道:“你……你在说些什么……什么连真实性别都不敢显露……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琅琊缓缓站起身来,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身上自有一股气势,竟是牢牢地压住了沙华:“我虽然于你这化形一道上,并不像璇玑那样有研究,但是若尔等植物,初成精之时,是不该有性别的。再者,看你那进来的动作,哪像个女子?就是身上的花香,也委实过了些。”
琅琊顿了顿,又道:“别说你是一个女子了,就是你口里的那个‘妹妹’,我,也是不信的。”
似是被说中了心事,沙华踉跄着退了一步,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的额头上竟是汗意涔涔,一直放在梁璐璐头顶的手,也蓦地收了回来。只见沙华静默了片刻,终是稳定了情绪,这一次,却不用借他人之口,而是自己开口说话了——听“她”的声音,却是一个尖细的男声,梁璐璐只觉得这种声音像是用尖利的指甲刮过玻璃一般刺耳:
“琅琊啊琅琊,你倒也是好眼力,竟看得出来我不是女人——只是,你还是不知道,所有的植物,在成精数载之后,便可选择自己的性别。诚然,我不是女人,但是我也并非没有性别,我是……”
“你因为你的那个所谓‘孪生妹妹’曼珠,所以选择了变成男人……是吧?”沙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突兀传来的一个声音给打断了——然而,说这句话的,竟然并非是琅琊,而是一直就僵在一旁的梁璐璐!
她此言一出,琅琊和沙华皆是一惊:
不为别的,只是刚刚两人表面上看上去皆没有什么,实际上却是集中了精力,只怕对方忽然有什么异动,一个是怕对方用璇玑的魂魄来威胁,另一个却是怕对方不顾自己手中的魂魄突然出手。哪里知道这样一来,两个人的注意力,竟然都不在手中的魂魄上了。
而这,便给了梁璐璐,可趁之机。
梁璐璐的心机有是有,却并不深,她倒是看出了两人的注意力皆不在玉璇玑的魂魄之上。而她的本意,也原是想趁此机会,用新学的法术,救出玉璇玑。哪里知道,她才刚学不久,就是再有天赋,这一试之下,竟然出了问题——她竟然,硬生生地,将玉璇玑的魂魄,吸附到了自己的身上!
玉璇玑的精神力量本就强大,梁璐璐又是一个不妨,这一下,竟然让自己的魂魄陷入了昏迷,让玉璇玑的魂魄,掌握了这具躯体的主导权!
玉璇玑自梁璐璐身体中醒来,自是察觉到不对,但眼见眼前事态紧急,不由得还是出了声。
琅琊与玉璇玑两世相处,自是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知情;叶静淮虽则不了解,但好在素来沉稳,也没有多言。
倒是沙华见状,阴阴一笑,笑声尖利刺耳:“夺舍?原来大名鼎鼎的琳琅阁主人也会‘夺舍’这种邪门歪道才会的法门!”
玉璇玑丝毫不生气,淡淡一笑,道:“我么?好歹上辈子还算是个妖物,跟你,也勉勉强强,可以算是同源。”
“是么,”沙华道,“那倒要向玉店主请教——不知玉店主上辈子,是个什么妖物?”
“这一个,你……”玉璇玑正噙着笑容准备说话,忽的脸色一变,皱眉高声道:“你若想知道,打赢我不就得了?”女子话音未落,随手便拿起了梁璐璐这些日子一直在用的马鞭,想也不想,就是狠狠一鞭抽了过去。
玉璇玑这一举动,琅琊却是了解——夺舍这种事情,危险极大,除了被夺舍者,还有施术者,都是极大的损害。更何况玉璇玑现下魂魄还不稳,所受伤害,肯定更大!为今之计,唯有先快速拿下那沙华,才好一切从长计议。
当下,琅琊也是抽出佩剑,抢身上去,便是一轮快攻。饶是叶静淮对眼前的情况犹有不解,此时也出手了。
玉璇玑和琅琊的配合已有近百年,自然是一长一短、一远一近,毫无纰漏,就是叶静淮,在琅琊这几日若有若无的指点下,也堪堪能够与两人配合了。
那沙华见玉璇玑突然发难,虽早有了防备,但终究还是来不及,更不妨一边的琅琊和叶静淮突然发难。他虽成精千年,但千年不动,筋骨僵硬,一时之间竟是闪避不及,又加上他擅长的本就是法术一类,此番又是近宫又是远袭,沙华左支右拙早已力尽,哪里还有什么精神来念咒?当下便要摇身一变化为原形溜走,玉璇玑却是早有防备,当头一鞭下去,狠狠绕住了那显出原形来的绿色枝蔓。
玉璇玑见状,手又是一抖,只见那枝蔓慢慢倒地,又渐渐现出一个青衣男子的模样出来。那马鞭却是奇异,纵然从枝蔓到男子,身形变化极大,却并未松脱,反倒是越缠越牢,死死的缠住了那个男子。
玉璇玑这才停手,刚要开口,身子却是一软,顺势便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吩咐叶静淮看牢了沙华,这才道:
“梁璐璐要醒了……她一醒来,我的魂魄必将再度离开……”
“可是,琅琊,你听我说,我的魂魄……又变得不完整了……”
女子顿了顿,道:
“我现在,必须到百鬼夜行去找公子瑞……有些事情,我必须找他了解……”
“梁璐璐醒来之后,你就派她和叶静淮一起去找我,而你,守住琳琅阁,不要让任何‘东西’进入……切记、切记……”
“还有,这曼珠沙华之精,必然是‘兄妹情深’……到时,若那‘孪生妹子’来寻,就让他们,‘命命相换’罢!”
说着,女子的身形又摇晃了一下,终是,不支,昏倒在地。
同时,女子的身上青光一闪,随即,没入了琳琅阁外的,无边水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