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伴君随行
晚上我黏着娘亲和她一起睡,就像当初刚来的时候常常黏着和她一起睡一样。
毕竟是最后一晚了,该带上的情,该怀念的景也只有短短的时间了。
“出去以后,不要逞强,外面很乱,要小心照顾自己。”
“知道了,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最近病又犯了,我不在的时候要记得吃药,不要太累了。”
“放心吧,娘还等着抱外孙呢,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娘亲你别说不吉利的话,你要好好的活着。”
夜深人静,外头风住了,雨停了,只余满地的落叶。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痴痴的看着娘亲这张陪伴了我五年的脸,整夜未眠。
‘对不起,对不起……也许我给不了你女婿了,也给不了你外孙了,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一定要。’
当天边出现了第一缕晨的光亮,耳边响起了第一声鸡鸣声时,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收拾好了行李。
娘亲醒来,吃着我为她做的早饭,眼眶也渐渐湿润了。
虽然没有长亭外古道边别离的哀伤,但却有深埋在心底的不舍,娘亲是,我也是。
临走前,娘亲把家里唯一值钱的古琴塞给了我,这不是一把普通的琴,稍稍懂琴的人都会知道,只是曾经她视为珍宝的宝贝最终还是给了我。
悲伤从内心深处传来,我一如当初一样的无可奈何,可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在悲凉中不再是绝望,而是多了丝希望。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有机会回来了。
告别了娘亲,我提着行李跟着主仆三人离开了家。
沿着起伏的山路,我们走了很久,一路上我的外衣在汗水的渗透下,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我以一个最下等的婢女身份加入她们的队伍,兴许是对我还有顾忌,她们从未开口对我说过任何关于他的事,而如今的我甚至连他是谁,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毕竟是婢女,主人的名字我也没有询问的权利。
娘亲给我准备的东西很多,有干粮,衣服,银两,还有一把和我身份不太相称的古琴。再加上红袖塞给我的行李,现在的我已经跟不上他们主仆三人的步伐了。
当落在后面的我最终气喘吁吁的跟上他们时,已经是日落黄昏了。
夕阳的余晖斜洒在我仍在滴汗的头发上,精疲力竭的我毕竟没有她们那样的习武之身,身子也随着能量的耗尽而感到些许眩晕。
我忙扶住身边一棵老树,闭目稍稍缓解疲惫之身。
“真没用!才走那么点路就不行了。我们这何曾收过这样的废物。”红袖回头看了看面色稍稍泛白的我,尖锐的讽刺到。
‘废物?’我又何曾不想当个普普通通的废物,可惜天不遂人愿。
“公子有令,今天便到此为止,今晚便在这休息。”走在前面的人已经停了下来,黑樱也对着我和红袖传递着他的命令。
终于不用赶路了,我稍稍安了神,舒了一口气。将身上的行李卸下,靠着树缓缓坐下擦拭着满头的汗水。
带来的水已经喝得不剩任何一滴了,黑樱不知何时已经找回了一些水,可是毕竟有限,即使我的喉咙干渴得如火烧般难受,但是现在这个身份的我又怎么会有那种运气去享受。
我努力的吞噬着那仅有的口水以解燃眉之急,也不至于让自己渴死。
摸了摸粮袋,里面是娘亲为我准备好的干粮,看来现在是派上用场了。
“喏,这里还有些干粮,大家都饿了,拿去吃吧。”我从粮袋中拿了一个馒头,剩下的全递给了红袖。
‘噗’是东西落地的声音,只见那个刚刚还放在我手上的粮袋已经狼狈的被打落在了地上,几只本该雪白的馒头占着尘土,零散的洒落在了地上。
而眼前的红袖脸上竟是达到目的的快感,“我们才不稀罕这些东西呢。”
“红袖!”黑樱终是看不惯,出口略带责备的打断了红袖嚣张的气焰。
“我有说错吗?走了那么远的路,就吃这些?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留着有何用,如果她真的那么有本事自己去找些能够让人吃得下的东西!”
“你就少说两句!”
我想红袖应该是恨我的吧,在她眼中我只是一个不会武功,没有能耐的最下等奴婢,可是我也是有自尊的啊。
坐立于一旁的他没有说一句话,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欣赏着这出闹剧,紫色的眼眸闪烁着让人看不清的芳华。
难道他也是这样想的吗?如果是,那为何当初还要答应我的条件?
我俯下身轻轻拾起了那掉落了一地的馒头,擦干净,然后再将它们放回到粮袋中。
那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是里面有我最喜欢的平淡,里面有娘亲对我的爱啊。
“既然你看不上这些东西,不拿便是,又何必将其糟蹋!我是不会武功,但也未必什么都不会。半个时辰后,我会拿回你们想要的东西。”袭来的晚风吹拂起我的衣袂,风干了我头上的汗珠。
她们看着我渐渐消失在丛林里的背影竟呆了,这样一个卑微的女子,居然能够说出这样自信的话,仿佛万物都因她而失去了色彩,这样的我在她们看来俨然不是想象中的低贱。
“她真的能够在半个时辰内找回吃的?”红袖低问。
“不知道。天已经很晚了,要找到食物不容易,更何况她不会武功。”
听着两人的低语,他也只是微微的挑了挑眉,起身朝我消失的方向走去。
“公……公子?你这是要去哪?”
“看戏……”那样的声音淡的不带一丝情绪,却魅惑得让人寒颤。
两人正想跟上,可看到主人冷冷扫来的目光便犹豫着停下了,主人的脾气她们是懂的,主人的命令谁也不可以违抗。
茂密的丛林里,只从隙缝中洒下淡淡的余晖。那就要落下地平线的太阳,时刻提醒着我要尽快赶在它完全落下之前找到食物。
环望了一下四周,略看了地形环境,茂密的树枝上时不时传来‘沙沙’的动静。
这个时候正是众鸟归巢的时间,那么最现成的便是这天上回巢的鸟。
我不会武功,定也不能轻易捕到,如果要攀树取鸟,那也不见得能在日落前顺利将食物弄到手。
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以箭射鸟了。
可如今手上无弓无箭,只有一把从家中带来的匕首。
沉思片刻,从一棵大树延伸出的,自己得以够得着的枝干上折下一截略带弹性的枝干,扯下绑在头发上的银丝带,将枝干弯成一个弧形,再将银丝带寄于两端,制成了一个粗略的弓。
再找来一些还算坚硬,粗细得当的细条,用匕首将一端削得万分尖锐。
虽然只是简陋的道具,但只要把握好力度,高度,估计好发箭时间,这些东西还是可以用的。
果然,不过一刻钟,我手上已经射下了三只大鸟。然而当第四只落在我脚下时,我惊住了,这一箭我分明没射中,落下的箭还在十步之外,而它身上也根本就没有任何伤处。
“原来是惊弓之鸟!”想来它还真像自己,被射杀了一次,在那样的惊险与伤痛中活过来了,可是在第二次被射落时难道就真的逃不了了吗?就像自己,真的回不去,逃不掉命运了吗?
当太阳完全落下地平线时,我已经提着射落的三只大鸟朝着落脚的方向回去了。
而那第四只鸟,已经被我放了,想来它是想活的,就像我一样。
然而,侧林边那抹白色站立的身影却让我不禁停下脚步,侧身望去。
“公子!你怎么会在这?”我略带惊讶的问出了声,话锋一转挑眉继续问道“难道是怕我逃了不成?”
“你到底是何人?”
“公子在怀疑我吗?”
只见他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弧度,紫色的眸子即使在渐渐加深的黑暗中也还是那样的锐光不减。
“你很聪明。”他继续道“深藏城府之人,又叫人如何当普通人对待?”
“公子如果不信,大可收了奴婢这条命。我的生死早就握在你手中了不是吗?”我故作镇定的说出一句如此凛然的话,以打消他怀疑的念头,但心里还是祈求着‘千万别,我还不想死,我还要回去。’
“啊!”本该掩饰得天衣无缝的害怕情绪,被这突然袭来的力道给惊吓出了声音。
只见我的下颚被一股力道强制的抬起,我慌张的对上那双紫眸心里暗叫‘我死期到了吗!’
“放心,我怎么会杀你?这条命是我的,我怎么舍得杀掉这么一个宝贝呢?”
他嘴边上扬的弧度逐渐扩大,最后竟笑出声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魔头笑得如此开心,但那也是如昙花一现般短暂,须臾便消失了。
“我留着你还有用。”
话音一落,控制我下颚的力道便消失了。刚刚来得及缓过气息,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的我,只能看见一个远去的银白色背影,而在我脖子上不知道何时竟挂了一个碧玉色的叶状形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