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没在家吃饭，我妈意见非常大。以前她常鼓励我出去，昨天她竟然带着哭腔说：“真是女大不中留。”我的亲娘，你要不要这么戏剧化啊。我只能把和方子君的约会推到晚饭后，免得她又伤心。我妈烧了几个小菜，有我最爱吃的香菇菜心。要论下饭，还是妈妈烧的菜最下饭，看着我添了第二碗，她满意得咧开了嘴：“多吃点啊，最近胖了一点，更好看了，都是我的功劳。”
“长太胖会嫁不出去的。”我嘴巴里塞着一口饭，呜噜呜噜地说不清。
“谁说的，我正要跟你说呢，我们单位的张阿姨你认识的吧，她儿子今年25……”
我妈还没说完，我一口饭就喷在了桌上：“打住，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儿子我又不是没见过，拖鼻涕的好伐！”我又惊又怒。
我妈也怒了：“什么拖鼻涕，那是小时候！你见过25岁还拖鼻涕的啊！”
“好吧好吧，就算他现在不拖鼻涕了，反正我不要，我还小嘛……”跟我妈就要来软的。
“人家现在很出息的，分到银行了。”
“切，银行了不起啊，以后我给你找个管银行的女婿，更牛。”我吹牛向来也不怎么打草稿。
“吹吧，你就吹吧。我倒不是图什么工作好啊，人出息啊，张阿姨跟我提了，我也就回来跟你汇报一下，瞧你反应这么大，至于嘛。”
“等我过了24，您老再操心这个事，行不行？”
“24……，王老头家女儿24都大肚子了，人家下个月就要生了！”我妈跟我一样，也是大眼睛，翻起白眼来，效果颇为震撼。
我“啪”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什么！我得去了解一下，她违反计划生育了吧，她肯定没有坚决执行晚婚晚育吧！”
“要你管！我也就是举个例子……”她果然口气放缓了。
“瞧吧，就不能在我吃饭的时候提这个事情，影响我胃口了，本来还要吃一碗的，现在吃不下了。只好再吃一个水果垫垫肚子了。”我站起来拿了个桔子剥皮。
“整天就会跟我顶嘴。你说女儿跟我顶嘴，我怎么就从来不计较呢？要是儿媳妇的话，估计我就没这么大度了。不过我这辈子没有当婆婆的命，以后也只能当个丈母娘开心开心了，你得找个心眼儿好的，能照顾你的，我就能少操一点儿心……”
“谁要你操心了啊。”得赶快打断她，“我哪里要你操心了啊，我不是样样都挺好啊。”
“头一个，你不长个子，这一点从小就让我操心！”嘿，她还挺有歪理，这是明明是遗传好伐，关我什么事啊。
“第二个……”
咚咚咚，有人敲门。太及时了，谁啊，这么善解人意。
“我去开门。”我一溜烟跑了。
来的竟然是卫东，脸没昨天臭了，但怎么看还是跟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
“卫东，什么事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他郑重其事。
“那我得去跟我妈说一声，你等一下啊。”
跑进厨房，我妈的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长，正向院门的方向偷窥：“谁啊，那是谁啊，好像是个男的啊？”
“妈，别八卦了！注意你的颈椎病！那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卫东，我同事！”我这个娘亲啊，正经起来比谁都正经，不正经起来……好吧，不能说自己娘亲不正经。
我妈一听是卫东，顿时把脖子缩了回来：“那算了，没兴趣，不就是你那些狗肉朋友嘛。”
我和卫东向不远的小花园走去。天气已渐暖，邻居们晚饭后也开始出来活动，颇有好奇地看着我们的。
“我跟你说啊，不出半个小时，就会有邻居去向我妈汇报，说我跟一个男的在散步。”
“我也不丑吧，还掉你的价啊。”卫东不服气。
“没说你丑，主要是我纯洁，我在邻居眼中那就是我妈的乖宝宝啊。”
“乖宝宝也不至于一辈子不交男朋友不出嫁啊，让他们汇报去呗。”
走到小花园，找了个石凳子坐下。凳子还是有点凉，旁边几个小孩子在追逐打闹，天色已暗，看不清模样，只看得到他们的眼睛都晶亮晶亮的。几曾何时，我也是这样晶亮晶亮的呢，我也在这个小花园里打闹过呢，我也曾经和隔壁的建刚坐在这个凳子上玩过呢，数年功夫，他已经去外地读大学了，而我再坐在这里，已经开始被人误认为是情侣了。
“卫东，找我出来什么事。”进入正题。
他一开口，便是带情绪的：“我不想来，我知道我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恽力一定要我来。”
“恽力要你来？”这真是奇事。
“是的，他要我问你一句话，他是不是没机会了？”卫东转头看我。我不知道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截了当了。
“什么意思？”
“我昨天听到你和丁三儿的谈话了，你选择了方子君，不是吗？我告诉恽力了。”
我瞪大眼睛：“卫东，你这个大喇叭，你干嘛呀？”
卫东却不以为然：“我不干嘛，早晚都要揭晓的，不是吗？”
是的，早晚都要揭晓的，可是为什么不能再晚一点。“可是……可是……”我张口结舌，一句话说不出来，又深恨自己的想法何其自私。
“没有可是，只有是与不是，恽力是不是没机会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恽力喜欢我。”我抵赖得好生无力。
“这话你就骗骗你自己吧。”卫东冷笑。
我叹息：“卫东，你们都觉得自己了解恽力吗？”
卫东想了想，道：“不敢说十分了解，但对于他对你的感情，我们大致都是了解的。赵一诺，我们一直觉得你是我们的，不是丁三儿的，也是恽力，甚至可能是我卫东的。我们从没想过你会是方子君的。”
什么乱七八糟，我头晕了，我分辩：“我是我啊，我是赵一诺啊，我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一诺，正因为我们从来没想过你会是别人的，所以恽力一直在等你，他要确定你也是喜欢他的，可是，这一等，把你等跑了。”
恽力喜欢我，我再不敢说这是笑话，他让卫东来问我，可见他的确是喜欢我，他是想挽回的。刹那间，我点点动摇了。不不，我不能动摇，想到他家里还有一位等着他回去的未婚妻，我不能动摇，我成什么了，插足的第三者？
我缓缓摇头，摇了一次又一次。
“我在等你的回话呢，赵一诺，你只要回句话，是，或者不是。”
我看向卫东，他黑黑的脸庞近在咫尺。
卫东却想错了，他急着解释：“不要紧，无论你选择谁，我、我们，都一样会对你好，你还是我们关心爱护的那个小妹妹。”
“卫东……”我哑声开口，“很多事情，表面呈现的是一种，真正的事实又是一种，自己无法控制，旁人也无法相信。我只能告诉你，很郑重地告诉你，我选择方子君。”
他看了我几秒钟，点点头，又低下头去。这个答案对他而言，不意外，却又不是他期望的。
默默地并肩，走到路口，前面是岔道，卫东向左，我向右。
分别前，我对他说：“如果他对我的感情真有那么深，今天来的就应该是他，不是你。”
卫东无言以对，转身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