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越无霜似真似假的要求,青衣迈出去的脚步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转过身,一脸生无可恋地看向他的楼主。
“楼主,你是开玩笑的吧?”方才还满是调侃之色的张神医,瞬间便拉长了脸,竭尽全力地做出一副苦兮兮的神情,期盼借此博取同情,让此时心血来潮的楼主可以网开一面,放弃捉弄他的打算。
可偏偏事与愿违,越无霜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压根儿就不吃他这一套,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
“青衣,别磨蹭了,这就开始吧。外面可有好多人等着看张神医的惊世医术,见证你将本楼主从鬼门关中拉回来的奇迹,若是耽搁太久,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猜疑。”对于青衣故意装出来的可怜模样,越无霜连瞥都没有瞥一眼,维持着方才靠在原野怀中的姿势,甚至都没能稍微挪动一下她的脸,只是让他快些行动。
“怎么?不愿意?你不是说这龟息之药吃了对身体没有任何危害吗?既然是这样,你就全当做了一回表演,逗本楼主一乐吧,如何?”越无霜等了一会儿仍听不见青衣有什么动静,出言激了他一下。
“不是属下不愿意,实在是这样做有辱斯文,楼主——”青衣仍不死心,拖长了声音跟越楼主撒娇。
“若要本楼主亲自动手,怕是拗不过你。唉,本楼主不过是想要看一场好戏,想不到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你都不能替我完成,这个楼主当得好生无趣啊。”越无霜一边戳着原野的胸膛,一边噘嘴抱怨,那模样看起来很是委屈。
看着自家小娘子不开心的样子,原野终于抬头看了仍然没有任何动作的青衣一眼,满是警告的意味。
楼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张神医自然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不过是少了推他放下所谓斯文的动力。
而楼君原野的那一眼便成了那个动力,先前越楼主说到吐血一事时,青衣便感觉楼君不悦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他身上,若在此时再逆越无霜的意,得罪了宠妻如命的楼君,张神医料想自己感觉的日子会很难过。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青衣已然意识到眼下的形势容不得他说不,于是心一横,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属下知错,当时将龟息之药给楼主时,未向楼主言明服用此药后的情状。全是属下的私心作祟,为完成楼主的任务,又一时找不到别的药,才出此下策,故意欺瞒楼主。属下甘愿受罚,这就为楼主表演一回口吐鲜血,还望楼主能消消气,此番过后,能高抬贵手,放过小人的。”越无霜捉弄青衣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而青衣也明白她不是一时兴起,于是在几经挣扎后终于还是坦白认错,承认之前拿药给她的时候确实对她有所隐瞒。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安坐于自家相公怀抱的越楼主对此并没有多大表示。
青衣见此,脸拉得更长了,那表情足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犹豫再三,见越楼主对他一直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知道事情再无转机的可能,这才慢腾腾的从地上站起来,挪到放在桌上的药箱旁,磨磨蹭蹭地从中取出一个雕文精致的小木盒子,摩挲了一遍又一遍,都快将那上面雕着的叶子给摩秃了,这才打开他那宝贝一样的盒子,从中取出一粒小指甲盖一般大小的棕黄色药丸,踌躇再三,一拖再拖,最终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将其塞进了嘴里。
“咕噜”,吞咽之声响起,张神医还是将药咽了下去。
经过了几番痛苦的纠结后,青衣还是不可避免地服下龟息之药,偿还他之前欠下的债。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巴里,鼻子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迷迷糊糊中,青衣只听到楼主用沙哑的嗓音好心提醒了他一句:“吐得远一些,别把衣服给弄脏了,这里可没有衣服给你替换,待会儿你自己收拾起来也麻烦。”
在完全意识消失,即将昏迷之前,青衣脑子里冒出来的唯一一个念头便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去得罪楼主,她果然传闻中的那样,睚眦必报,以直报怨,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谁都甭想欺负了她还不付出任何代价。
没过多久,越无霜便让原野将青衣弄醒,绝对不是因为她善心大发,实在是因为他们在房间里不能待太久。
青衣向来最爱干净,对洁净有着特殊的执着,这也是他方才多有拖延的主要原因,他怕弄脏了衣服。
越楼主并没有好心地让原野将昏倒在地的青衣挪到椅子上,就连给他换个姿势都懒得。
于是,张神医从迷蒙中醒来,睁开眼的睛那一刻,看见的便是正与他的脸做亲密接触的地面,还有上面还未干透的血渍,显而易见,展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并不能满足他要求的绝对干净,甚至连底线都够不上。
受此刺激,躺是不可能躺得住的,青衣当即便从地上蹦了起来,还伴随着一声惊呼。
这一下,可坏了,守在屋外不远处的黄总管一听这喊声便觉得不对,立刻冲着屋内问道:“张神医,发生何事?”
青衣听到黄总管的发问,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这一叫怕是要坏事了,也没工夫去理会什么干净不干净的问题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眼巴巴地看向越楼主,连连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是有意的。
越无霜却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回答门外黄总管的问题,别露馅了。
“没事,刚才张某走路不小心,一时不察,被凳子给绊了一跤。”青衣放开手,给方才的惊叫编了个理由。
“哦,没事就好,还请张神医注意脚下,小心些,若是伤到就不好了。”黄总管没有深究,说完话后又退回了原位。
青衣的谎话张口就来,算是暂时搪塞了过去,躲过了一劫。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你自己拾掇拾掇,让外面的人进来吧。”越楼主吩咐正在给自己压惊的青衣继续做事。
“是,属下这就开始收拾。”青衣自然不敢抗命,马上就动手将自己嘴里和嘴边残留的血给清理干净了。
“阿原,抱我去那儿吧。”越无霜指着青衣吐出的那摊血渍旁边的一张椅子,示意原野抱她过去。
被越楼主整治后,此刻对她很是忌惮的青衣,在完成楼主的命令后,便远远地站在靠近门边的地方,看起来随时有夺路而逃的可能,看来这一回他算是被好好地教训了一下,心里有些怕了,以后定然会长记性的。
“青衣,你过来。”越无霜安安稳稳地躺在已然安坐的原野怀中,开口叫了张神医一声,不知要做什么。
而被点名的张神医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一脸愁苦的望着越楼主,一步一顿地向她挪过去。
“把手伸出来。”越楼主没有看青衣那副瑟缩怯懦的没出息样,只是让他伸出手去。
这下可着实把本就忐忑不安的青衣吓着了,他以为楼主的处罚还没完,此举是还想继续捉弄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冷汗都冒出来了,可又不敢违抗楼主命令,只能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到越无霜面前。
心惊胆战的青衣并没有等来他设想中的可怕物什,落在他掌心的是一把钥匙,这让他一头雾水,很是不解。
“这是露华园的钥匙,今后那里面的药草归你管辖,随取随用,没有人回过味。尽快给本楼主研制出更多好玩的药,别总是拿一些半成品来瞎糊弄。”越无霜懒洋洋地跟青衣说话,那不在乎的语气听着好像她交出去的不是望岳楼中人人趋之如骛却苦于出入无门的露华园的钥匙,而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大门钥匙一般。
“露华园?真的是那个露华园吗?”青衣拿到钥匙,上蹿下跳,激动地陡然拔高了声音。
“小点声,还想把人给引过来吗?”越楼主见青衣实在太过激动,不得不出声提醒他放低声音,免得引人注意。
“是是是。楼主,如果属下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方才的意思是说让属下保管露华园的钥匙,就是说这片药园里的珍稀药材任小的取用,是这样吗?”青衣双手捧着那把小小的钥匙,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好像怎么都瞧不够似的,听了楼主的警告,他立刻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而后不由地放低了声音,带着些许的不安,小心翼翼地询问。
“废话。”越楼主没眼看青衣那没见过世面似的样子,甩出两个字来抚慰他恐慌的弱小心灵。
虽说越无霜说的话不是很好听,但就是这么简单而又粗暴的两个字,瞬间便让青衣乱蹦乱跳的心安定了下来。
“扑通”一声,青衣又跪下了,这一回光是声响听起来就比前几回要有诚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