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大半日都没听着任何人来报越无霜的情况,越山之主耐不住性子,火急火燎地冲出房门便开始兴师问罪。
“怎么回事?人呢?”乌狄冲着一帮耷拉着脑袋的侍从厉声吼道,眼中透出的阴历之色着实骇人。
乌狄的一群近侍战战兢兢地站着,惧于越山之主的滔天怒气,一声都不敢吭,生怕做了这个出头羊,便会惹祸上身。
“都哑巴啦,到底怎么了?说啊。”乌狄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任何回答,本就心里藏着事,焦虑难解,见手下之人一个个闷声不响的,火气噌噌噌地往上涨,心里翻涌起的怒气更甚,抬起脚便重重地踢在了最近的那个侍从身上。
见有人被尊主教训了,剩下的侍从被这么一吓全都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那本就低垂的头垂得更低了,就像要贴在地上似的,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惧怕之情显而易见,乌狄见还是没有人说话,又给了另一个近侍一脚,想借此迫使这些人说出话来,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这招敲山震虎起作用了,其中一个侍从哆哆嗦嗦地回禀道:“回尊主的话,越家大小姐尚在山腰处,没有上来,所以小的们准备的东西还没能派上用途,便没通知尊主,望尊主息怒。”
乌狄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地一惊,他想过无数种情况,唯独没想到这越无霜爬了大半日的山,居然还在山腰待着,不过惊讶之后,他心中又不由地泛起一丝幸灾乐祸来,觉着越华的女儿也不过如此,连上越山的第一个考验登天之梯都过不了,果然是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才这么点苦就受不了了,想必不用他来为难,便会主动打退堂鼓吧。
“越山都爬不上来,这样的人还想当越国国士,简直是痴人说梦,区区女流之辈妄图染指国士之位,果然是不可能的。也罢,越大小姐年纪尚小,要想上山也着实不易,一日之后,你们便去告知越家大小姐,让她自行下山去吧,就说越山不收无用之人。”乌狄道貌岸然地诋毁了越无霜几句,而后状似好心地让手下人去通知越无霜,听起来像是怜悯,可若是真的是怜惜越无霜的话,又怎会一日之后再打发人去告知她这些话,眼下便可着人前去告诉她,让她可以下山去了,多耽搁一日,其中的缘由一想便知,不过是为了折磨越家大小姐,让她多挨会儿饿,多遭些罪罢了。
越山之主颇为自鸣得意,只要一想到越华的女儿这般不济,他就觉得心里无比的痛快,就像大热天被烤得快只能呼呼地喘气的时候,忽然便有一桶凉水当头浇下,从头到脚都凉了个彻彻底底,那种感觉,别提有多爽快了。
就在乌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想着怎么拿越无霜之事去羞辱越华之时,身旁一个胆子稍大些的侍从微微凑近了越山之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又不敢去说,这侍从的举动太过可疑猥琐,也太过明显了,身边的侍从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觉得他太胆大了,而这人当然也成功引起了正一门心思做着白日梦的越山之主的注意。
“有话就说。”乌狄的心情还算不错,说出的话语气比起之前来说完全可以用和蔼来形容了。
越山之主的态度有了很大的缓和,可即便是这样,那个打扰了乌狄的近侍仍然没有立时便说出任何话来,他没有这个胆子,嗫喏了半响,这个一向对乌狄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侍从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请尊主移驾,这事儿还是您自己看一下比较好。”侍从这话是以极轻的声音说的,脸上表现出的也是战战兢兢的极度畏惧的神色,他将姿态放得极低,跪在地上的身子都快和地面粘连在一块儿了,一看他这样子便知他没敢说出来的事非同小可。
看到底下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又听了那个侍从说的话,越山之主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赶紧往观景台奔去,着急忙慌的样子全没了平时的仪态,想来是生怕出现什么他始料未及的意外,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得不偿失了。
观景台位于越山山顶之上突出于山体的地方,由一块平铺于地上的巨石形成,这块巨石大部分在山体之内,只有小部分横出山体之外,空间有限,仅能容两三人站立,人若是站在其上,便可将玉阶之上的景象尽收眼底,很是奇妙。
“她在那做什么?啊?她在那儿做什么?”看清了越家大小姐在做什么的乌狄,忽得大声嚷嚷了起来,听那语气,着实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但一看他怒目圆睁,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就能知晓越山之主这回真的是气坏了。
“回尊主,小的大胆揣测,越家大小姐可能正在用餐。”还是方才那个胆子较大的近侍回了乌狄的话。
“用餐?谁说可以在登天之梯的半途进食的,谁说的?简直岂有此理,就她这没规矩的懒散性子,还想当国士,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让她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越华挑的是什么货色,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乌狄被这个答案气得差点没吐血,再也顾不上保持什么越山之主的姿态,破口大骂起来,指指点点的,针对的就是越无霜。
跟在越山之主身边的几位侍从早在乌狄之前便知晓了越家大小姐奇怪的举动,因此这时听了那侍从的话,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在乌狄长篇大论地指责越无霜的时候,忍不住在心底腹恻:确实没谁说过可以登天之梯的半途用餐,但也没有任何规定说不能在登山的时候进食,再说了,尊主当初不是也没有完整地爬完登天之梯嘛,还有脸说别人。
乌狄自然不知道他的手下都在想些什么,不然照他小心眼的性子,等着这群侍从的必定会是一场腥风血雨,越山之主的近侍们真该庆幸自己的幸运,因为此时乌狄的全副注意都在越无霜身上,根本无暇关注他身边这些神情诡异的属下。
而被数双眼睛注视着越无霜根本毫无所觉,仍然我行我素地坐在玉阶之上,背靠着上一级的玉阶,俨然将这过膝的玉阶当作了舒适无比的靠椅,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玉阶之上,津津有味地吃着手中的东西,那姿势别提有多惬意了。
“去,来个人给本尊下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事成之后,本尊重重有赏。”乌狄看着越家大小姐惬意的模样,牙齿嘎嘎作响,差点没把牙根给咬断,牙龈给咬碎了,心里实在气不过这小丫头片子让他堂堂越山之主在山顶上干等着,可她自己却这般无忧无虑地享受美味的食物,好像在常人眼中无比神圣的试炼在她越家大小姐看来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郊游罢了,说到底,根本没把越国士人敬若圣地的越山放在眼里,这样的认知让一向骄傲的越山之主岂能甘心,火冒三丈是必须的,便想随便打发个人去将越家大小姐好好地羞辱一番,以泄他心头之恨。
可听了乌狄的吩咐,身旁聚在一块的侍从似是没听见一般,没有一个人按照越山之主所说的那样下山去折辱越家大小姐,借此替自家主子出气,以便讨越山之主的欢心,就连方才那个胆子最大的侍从也没动,平日里争抢着为乌狄做事的近侍在这一刻不进反退,不但没有积极地争抢这份差事,反倒一个个都怕冷似的,纷纷围在一起往后退去,看那战战兢兢,避之唯恐不及的畏怯样子,显而易见,谁都不想做这个出头的人,也都不想领了这份功劳。
“怎么?如今本尊的话都不管用了吗?难道你们都想去狼圈中变成狼的下酒菜不成?”乌狄说这话时,那阴森森的语气加上他脸上森然的神情,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盯着人看的目光也像是要把人吃拆入腹一般。
“尊主容禀,越山令第一条明文规定,不许越山之人于试炼之时擅入玉阶之上,如若有人胆敢触犯禁令,不问缘由,皆须受大辟之刑。小的确实不敢以身试法,还请尊主恕罪。”难怪众人将乌狄的命令视作要人性命的洪水猛兽一般,原来还有此一说,而那个胆大谏言的侍从阐述完他们不敢接受吩咐的理由之后,见自家主子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震怒,为了更好地安抚越山之主,又悄悄而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乌狄,见他确实没有发怒的征兆,便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对越山之主进言到:“尊主请放心,小的料那越家大小姐也支撑不了多久,越山的夜晚是极冷的,看她衣衫单薄,到了晚上,有够她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