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府和西府之间隔着一道院墙,沿着墙边走了百余米方有一道拱门。
采忧上前去扣了门扉,那边儿守门的仆妇问清楚了才开门来见礼。苏苏自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贸然开口询问,一时进了西府院儿内,刚巧碰见四少爷蔺献得一身锦衣华服蹦跳着往这边儿来,身后的丫鬟们赶着趟儿的追着他跑,生怕这小祖宗磕着碰着有个好歹来。
蔺献得一眼瞧见苏苏便咧开嘴笑,停下步子挺着腰杆儿道:“笨女人,你可是来接小爷我的?”
苏苏摇摇头:“非也非也。”
蔺献得嘟着嘴,这才看见苏苏身旁的蔺暄得:“二表哥,你也来了?”
暄得上前道:“你的病可真好全了吗?昨儿都没见着你!”
献得蹦到他面前:“自然好了。二表哥,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啊?”
暄得笑着:“去竹林看看你三哥去。一道去吗?”
献得愣了一下,伸手去扯住苏苏的裙子:“肯定是你的主意,去那儿干嘛呀,不是说大嫂子在东府里请客吗?咱赶紧着去,别让嫂子等慌了!”
苏苏俯身拍了拍他的脑袋:“今儿是咱们兄弟姐妹们聚会,怎么能少了三弟弟。你先过去着也行,我们一会就来。你大嫂子知道的。”
献得眉毛一竖,拉着苏苏就想往外走:“不许去不许去!”
苏苏站着不动,轻轻挣脱他的手:“为什么不许我去?你说出理由来我听听。”
献得小眼一瞪:“没有理由,我说不许就不许!”
暄得想上前帮苏苏说话,却被她制止了。
苏苏蹲下身子看着采得:“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叫什么吗?”
献得一偏头,不理会她。
苏苏摇摇头:“你这叫无理取闹!如果你有理由说服我,并且让我觉得你的话说的不错,我是可以不去。可你又说不出来,那就没理由阻止我。相反,我有理由必须要去。”
献得看她一眼,气哼哼的不说话。
苏苏道:“你想想,你生病的时候,三叔三婶包括你凤兰姨娘都搬了出去,单单将你三哥一个人忘在这院儿里,若是换作你,你心里是什么滋味?昨日二叔大表哥回来的时候也没见着他,他本身身体就不好,再加上无人关心,只怕病情会越来越重。不管你怎么看他,他始终是你亲哥哥,你忍心看他一天天的病重下去吗?”
献得咬了咬嘴唇。
苏苏看着他一笑:“我相信献得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对不对?你先去你大嫂子那儿等着,我们一会儿就过来了。”说着,起身看了看献得身后的丫鬟们,“你们好好伺候着四少爷,先带他过去吧。”
丫鬟们眼见这个大小姐居然能把四少爷说得哑口无言,心底里已经十分佩服,这一发话,她们忙不迭地应下,簇拥着献得往拱门前行去。
苏苏叹了口气,微微有些皱眉,却见献得回身道:“就算你去,他也不会来的。他的性子就是那样,不是我不理他,是他先不愿理我的。你喜欢碰钉子我也不拦着你,你别以为你那套在哪儿都能行得通!”说着小身子一转,默默地走了。
“献得说的没错,咱们只能去试一试,我也不觉得咏得能跟我们一起过去。”暄得看着献得离开,这才说了一句。
苏苏一笑:“尽到心就好。我们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竹林在西府尽头处,过了长长的枫桥便看见前方一大片蓊蓊郁郁的翠绿,里面一片幽静,但闻鸟语清唱,让人有种看不到底的感觉。
“这片竹林是刻意种植的吗?”苏苏和暄得进了竹林,沿着一条碎石小径往里走,竟发现这竹林原来并不小,走了几百米远竟还不见房舍,四周安静地不像话,仿佛并不像是人居之处,也难怪这位三少爷时常被遗忘。好像自从她回来那****露了面儿,之后就再没看见过他。
暄得道:“不是,这地界儿原本就叫玉竹坡,是天然形成的。前些年西府重建的时候,筑了一道高墙,将这坡上的竹林包了一小片儿进来。后面墙边儿是有一道后门的,可以出去,后山上的林子才叫多呢。但不一般是没人上那儿去的,深寂得很。”
苏苏哦了一声,一边儿想的,住在这么幽静的地方,可以想见这蔺咏得的性子是有多么孤僻了。可是那日晚宴上所见,不过是个斯文俊秀的少年,只是面色惨白了些,看起来倒并不觉得清冷。
又走了近百步,终于看到前面竹林分开两边,露出一片空地,空地上围着篱笆,里面有几间房舍。房舍都是竹木建成,挂着青纱垂幕,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药香。若不是亲眼所见,苏苏定是不能想象王侯府地会有这样不俗的所在。
“小中见过大小姐,二少爷!”听见声响,屋子里迎出个满面笑容的布衣小童,冲着他二人行礼。
暄得看了看四周:“三少爷呢?”
话音刚落,便见青帘一动,蔺咏得一身麻布长衫站在门前,俊秀的脸庞几乎白的透明,毫无血色的唇畔挂了抹浅笑:“是你们来了。进来坐吧。”语气相当的随意,并无客套,也没什么喜怒。
暄得一笑,迈步上前:“改日再坐,今日大嫂子做东在东府里摆了宴席,我和大妹子是专程来请你的。”
咏得面容未改,只摇了摇头:“不了,我这久病之人,去了反倒扫兴得很。劳两位跑这么一趟,替我谢过大嫂子。”
暄得皱了皱眉:“大哥大嫂可是难得回来的,这一次中秋过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大家都到齐了,就只差你一个。”
咏得一笑:“二表哥莫要强求,我去与不去又有何分别?小中,送他们出去吧。”说着青帘放下,人已入了室内。
暄得摇头叹了口气,对苏苏道:“意料之中!”
苏苏却凝眉看着蔺咏得所在的那间屋子:“他这里只有小中一个下人吗?”
暄得点头,小中在一边道:“大小姐,我们三少爷向来是喜欢清静的,人多了他只嫌吵杂得紧。”
苏苏叹气道:“这样多好。”
暄得皱眉对小中道:“我看三少爷气色比起以前都还差些,是不是该换个大夫看看了?你有没有去跟三老爷说过。”
小中道:“说过,早些时候就说过了,三老爷让我。。。。。。奴才直接找三夫人就行,这些小事莫要烦他。奴才就去找三夫人去,可是还没见着三夫人的面儿就被她跟前儿的俊芳姐姐打发出来,也不知俊芳姐姐有没有告诉给三夫人,反正之后就没信儿了。后来奴才又去找了凤兰姨娘,姨娘也病着没心思过问这边儿,也就这么搁着了。”
暄得忍不住斥道:“我明儿个就跟老夫人那儿说去,也不能就由着他这样下去。”
小中道:“三少爷倒是无所谓,他自个儿说的,他的病是治不好的,让奴才且省点心,犯不着到其他主子那儿受气。奴才听他这么说,心里着实是难过。可三少爷呢,不喜不怒,日日就看着他那些个琴谱,奴才是着急,却也没地方说道。”
暄得摆摆手:“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了。再怎么,也不能放他在这儿不管不问,说起来,还只道我们蔺家如此冷漠。行了,你也不用送我们,把三少爷照顾好就行,我们自己出去。”
一直到出了竹林,苏苏都没有再说话,暄得叹气:“我没说错吧,幸而还是我们自己来的,若是大嫂打发两个丫鬟来请,肯定连咏得的面儿都见不上。”
苏苏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两人出了西府,径直往东府拂翠轩去了。
献得看着只他两人回来,便得意地向苏苏挤了挤眼,苏苏明白他的意思,也没心思计较。
一顿饭吃得倒也算融洽,梁丹月一直笑呵呵的和苏苏几个说着话,蔺青媛只埋头吃饭,仿佛一切与她无关,蒋梦珊想跟她说话她也都没有理会。宴席快完的时候,大少爷蔺采得才从议事楼回来,坐下来才吃了几口菜,就又被蔺二爷叫去了。
用过饭已经快过了辰时,梁丹月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她一走,其他人也就自行散了。苏苏回了晓阑院,在亭子里躺着半昧,忽而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把采忧唤过来。
“你去找找,我以前在鹿池时候穿的衣服还在不在?”
采忧微愣:“大小姐找那些做什么?咱们屋里现在最多的就是衣服,什么样式没有,不怕没得穿,只怕穿不过来!”
苏苏只道:“你听我的就好,若是找不到便去园子里管花草的丫鬟那儿借一套干净的来。”
采忧越听越蹊跷,只是大小姐一向是有主见的,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于是也不迟疑,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套苏苏以往穿的石青棉布衣裙。
苏苏换了衣服,头发简单束起来便要出门去。
细珠一瞧急忙上前询问:“大小姐这副样子是要上哪儿去?”
苏苏一笑:“我去西府里,你们不用跟着,我晚饭前就回来。”
细珠看着她的背影,疑惑着:“这大小姐,真是搞不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