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的话很快就传遍了府中各处。
鸿安堂内,二夫人深深松了一口气,偷偷抬眼看了看老夫人,不敢开言。
落烟将前来传话的丫鬟送出去,捧了一杯热茶递到老夫人手上:“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小姐经此大难,以后必是难得的贵人!”顿了顿,看了眼二夫人,“小姐们在一处不就图个消遣嘛,都是年轻气盛不够沉稳,难免不磕着碰着。您看二夫人都站了半晌了。。。。。。。”
老夫人垂着眼不说话,手上数着的佛珠却停了下来。
落烟给二夫人递了个眼神,二夫人忙道:“老夫人您也知晓,青媛向来是个没胆色的,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当时就被怔住了,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下去救人了。我刚才也训斥过她,她已知错了。现下正为大侄女祈福呢!”
老夫人倏然睁开眼,眼眸凌厉地不像七八十岁的妇人:“满口胡话!她们姐妹在一处,怎么的就落下了水去!我倒是说她年轻不晓事,你这个当娘老子的怎么也这样糊涂!原是说身子不适就不来晚宴,究竟是为什么不来我倒也不追究了。这下恰好又到了莲塘边儿上,恰好又碰着她大表姐落下水去!你自己个儿想想去!同是一系子孙,怎起这般歹毒心肠!”
二夫人唬得冷汗涔涔,膝盖一软跪下来:“媳妇糊涂,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气得手发抖,落烟忙着帮她顺气儿,一边儿上劝着:“老夫人莫气,身体是要紧的。”
二夫人不敢再说话,心知一顿埋怨是躲不过去的,又想着反正自己已不是主事,好坏就是这个样子的,索性就让她说。
老夫人气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看二夫人垂头低首,态度还算恭敬。苏苏那边儿既然没什么大事儿,也就不再说她,只是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总不能一次二次的来。
“青媛丫头的性子就是你惯出来的,虽是女儿家该规劝的还是要规劝,以后若是到了婆家,岂不说咱们蔺家没家教!这件事儿你大嫂那儿就别提了,闺女是谁的谁心疼。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我可就不管了!”
二夫人便知这事儿算是过去了,谢过几句告辞出来了。
杏浓送她出了院儿门,恭敬道:“二夫人慢走!”
二夫人看她一眼:“现在方便吗?我有话交代你。”
杏浓眨眨眼:“老夫人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奴婢走不开,二夫人有什么话只管在这里说吧。”语气颇为冷淡。
二夫人一时怒上心头:“你是看了如今失了势便这般嘴脸,我告诉你,往后有你哭的时候!”说着,气哄哄地走了。
杏浓冷冷一哼,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
已过了子时,落烟扶着老夫人到榻前,伺候她更衣就寝,看老夫人面色仍然不郁,便道:“老夫人,还有何事放不下的?”
老夫人微微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让落烟熄了灯。
第二日早上,落烟急慌慌地跑进来说大小姐已经醒了,大夫说没得大碍,休息两日便可下床,现下二爷二夫人、三爷三夫人、刘氏还有二太爷的小女儿蔺惜华并各房小辈儿都在晓阑院里。
老夫人昨日睡得晚,精神不足,应着半晌才起身,落烟觉得不对,连忙伸手摸了摸额头,竟是有些发烫。落烟慌忙叫人从晓阑院儿里把大夫找来,那一边儿的人也都赶紧过来候着,晓阑院里便就空了,只有李音看着苏苏吃药。
李音拨了拨她额边的细发:“有哪里不舒服便告诉我,别自个儿忍着受苦。”
苏苏脸色还有些泛白,虚弱的笑了笑:“没事儿。只要醒过来就不怕了,我只怕醒不过来。娘,我做了个好长一个梦,梦见你一直哭,我想开口喊你,可怎么都张不开嘴。”
李音抚着她的脸颊:“娘的乖女儿。以前娘想着回这府里,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大小姐,何人敢欺我们?我想着要把这十几年咱们受的苦都补偿回来。娘硬气了一辈子,可是一轮到你这儿我怎么也硬气不起来了,一看你那模样,我。。。。。。。”说着又哽咽了。
苏苏握着李音的手:“让娘担心了,是女儿不孝!”
李音摇着头:“是我对不住你,我原本以往回到这儿你会过的更好的。没料着,怎么就落了水,差点就去了半条命!”
苏苏的脸色变了变,眉间有一抹阴霾。
“大小姐,你可是醒了!”只听一声清脆,落烟摇摇摆摆进来,向李音行礼。
苏苏连忙要坐起来,却被她拦住:“你快好好躺着,老夫人心里记挂着你,始终要让我来瞧上一眼才放心。。。。。。”说着,眼圈就犯了红。
苏苏忙问:“祖母怎么了?”
落烟忍着泪:“昨儿大小姐落水,老夫人就跟掉了魂儿似的,硬是要等着大小姐醒来才肯歇息。后来丫鬟来报了平安,老夫人算是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不踏实,折腾了一夜,今儿就起不来身了。”
苏苏骇了一跳,难怪刚才在厅堂里的亲眷转瞬就不知去了何处,原来竟是老夫人病了。
李音拭了拭泪,起身道:“我该去看看老夫人。”
苏苏挣扎着要起来,落烟忙拦住:“大小姐这是做什么?”
苏苏道:“我要去看看祖母。”
李音和落烟都劝她,她只不听,无法,只能让丫鬟拿了厚披风给她罩上,搀着她出了院子。
鸿安堂里,大夫把了脉正在开药方,众人询问病因,只说是怒极攻心,心内郁结不畅所致,不碍事。
众人略放了心,拥在床前问候着。
只听门口落烟的声音道:“老夫人,大小姐来看你了!”
众人连忙让开,苏苏一张脸还是惨白,嘴唇上没有半点血色,看见站在二夫人身后的青媛不由得顿了一顿。
老夫人伸手接住她:“我的儿,怎么就下床了!”
苏苏回神笑道:“祖母放不下我,我也放不下祖母。不来看看,心里始终担着的。”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让落烟扶着她在床沿上坐下:“好丫头,苦了你了!”
苏苏摇头:“不苦,有祖母想着念着疼着,怎么会苦?只是祖母要好生将养,有什么事就说给儿孙们听,万不能自己去伤神,你可知儿孙最大的福气便是父母健在,只要祖母好好的,我们做儿孙的便是再怎么也愿意!”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眼神略略扫过一边儿瑟缩着青媛:“若是都如你一般儿的懂事,我便是去了,也是放心的!”
众人忙道,老祖宗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三夫人在一边儿细着声道:“大侄女向来是个细致人,怎么就落了水,还惹得老夫人病这么一场?当时青媛不是在吗?也不见呼救一声!”
青媛一下子吓白了脸,垂着头不吭声。
老夫人看了看苏苏:“你。。。。。。你记得吗?”声音却是带着微颤的。
苏苏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微微一笑:“不记得了。莲塘边的路本就湿滑,脚下踩虚了一脚就歪下去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目光里含了一丝感激:“好好,不记得就不记得。以后都各自小心些吧!”
又说了几句话,老夫人精神不济,苏苏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便都安顿了歇下。
待众人都散去,老夫人幽幽着对落烟说了句:“蔺家这帮孙子辈儿里的,采得是场面人,跟谁都隔着心,说到底是个自私的。暄得粗枝大叶,难成大器!咏得就不说了,献得又还是个娃娃,看他母亲那性子,以后也难出头。唯有这个苏苏,聪慧识大体,难得的心又善,可惜了,若是个男娃。。。。。。这以后我要是去了,这个家,怕是要散的!”
落烟这才明白了老夫人的病根儿,便笑着劝:“您就甭操那份儿心了。不是还有大爷二爷他们吗?都是老祖宗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老祖宗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自己吗?”
老夫人摇了摇头,当下也就不提了。
转眼又过了两天,到了中秋的正日子,老夫人病重,苏苏还不能下床,其余人也就没心思过节,简简单单吃了个团圆饭也就是了,反倒比往日平常家宴还要显得冷清。
中秋过了几日后,蔺二爷和大少爷便回洛临去了,留下大少奶奶梁丹月在府里养胎。
这一日秋高气爽,蒋梦珊和郭楠相约着来去看苏苏,走到花园里却忽见一对人影儿站在院墙下,蒋梦珊定了定神,诧异道:“咦?那不是二表姐和郭家大哥吗?他们怎么到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