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香寺距洛临有五里多路,寺后有数十亩梅园,含芳吐蕊,暗香萌动。每年一次的赏梅盛会可谓是京都各府最大的一件乐事。按照往常惯例,裹香寺提前十天发帖子到各处,收到帖子的名门贵府便会早早开始准备,闺中待嫁的姑娘小姐们纷纷裁制新衣,采买钗环首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妆扮一新,只为了赏梅盛会上艳冠群芳。
到了赏梅这一天,各家夫人带着这些群芳争艳的小姐姑娘款款而来,丽人们个个含羞带怯,眼角眉梢俱是风情,并不单单只为着了看这些个玲珑浮凸的梅花,更是为了穿插其间衣带当风的名门公子。所以这赏梅盛会又被戏称为赏媒会,说是为了看着十里梅海,实则是各家各府为子女的婚事特意举办的相亲大会。据说为了在这相亲大会拔得头筹,有不少人家的夫人都会提前一天到来在寺中住下,早些把瞧中的女婿定下来,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蔺府的马车来得晚,裹香寺门口已停满了车马。主持澄会大师专程出来迎接,引着李音母女往寺里去。
“多年不见,夫人别来无恙!”澄会大师慈眉善目,看着李音微微而笑。
李音忙还礼:“大师安好!”又对旁边的苏苏道,“赶快见过澄会大师!”
苏苏见澄会神清骨秀,果然有几分世外仙僧的风范,心下隐隐钦慕,便恭恭敬敬行礼:“世俗人苏苏见过大师!”
澄会微微一诧,细细瞧了苏苏几眼,拈着雪白的胡须笑道:“小姐好慧根!里面请!”
进了梅林中,只见一片杏色隐隐,风中一送,幽香习习,前几日的残雪在伏在枯色的枝干上,越见几分不俗。
苏苏望着梅林依稀,只见其中置有香亭数间,个个垂着竹帘,不是有清越的笑声从亭中传出。心中暗想,洛临人果然是会享受些,只是如此赏梅,会不会失了赏梅的意境。
澄会领着李音一行人也到了一处空置的香亭,里面早有小弥僧点起了熏香,软椅斜榻甚是舒适。
“夫人可在此赏梅,若有需要找人说一声便可!”
李音谢过,澄会便转身离去,留了一个小沙弥在亭外守着。
苏苏刚在软榻上坐下,便听见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渐进,竹帘外响起声音:“快去通报,韩氏和李氏前来见过蔺夫人!”
李音也坐下,对翠深道:“请二位夫人进来吧!”
竹帘开处走进两名妇人,其后跟着三个衣饰鲜丽的妙龄佳人。几人齐齐向李音行了礼,眉目暗动,扫过苏苏的身上,都不动声色。
李音忙起身将她们搀起来:“多年不见,倒比以往还拘谨些。都坐下叙叙旧才好!”
说着,苏苏又起身和那几个小姐见了礼,才各自坐下。
韩夫人有两个女儿,年长的韩芳十四,年幼的韩蕊才十岁,模样很是相似,都是肌肤如雪,长脸盘细眉眼,唇儿菲薄,算得窈窕佳人。那李夫人的女儿李彤却是个极艳丽的长相,一双妩媚的丹凤眼,鼻梁挺直,殷红唇瓣,年已过及笄,正是待嫁之龄。
“蔺夫人好福气,大小姐如此国色天香,不知可许了人家?”李夫人单刀入马。方才一见苏苏,她心里就有了盘算。李彤的容貌在京都这一众小姐里是数一数二,以往还有个梁家的丹月小姐排在前面,现在梁丹月早已嫁作人妇,凭她女儿的容貌身段儿,怎么说也是最最出挑的。不想来了这么个程咬金。论容貌,春兰秋菊各有所长;可论家世,李家万万不可和蔺家相提并论。若是自己相中的女婿被李音看上,恐怕。。。。。。
李音笑了笑:“还不曾。”
李夫人心里有了疙瘩,暗自咬了咬唇,勉强一笑:“可不知夫人有没有中意的?”
韩夫人见李音神色不喜,便打岔:“诶,在小辈儿面前说这些还不臊得慌!咱们和蔺夫人这许多年不见,正该说说体己话,这些小辈儿的自有她们才去处。在这儿怕不得闷坏了!”
苏苏看了韩夫人一眼,暗想,这人还有几分聪明,比起那个李夫人可会察言观色多了。
这边儿李彤已挽住了苏苏的胳膊:“这梅园大得很,姐姐还没到梅园来过吧,妹妹们陪你一同逛逛去可好?”
苏苏见李音向她点了点头,便随几个小姐一道出了香亭。
外面寒风正凛,苏苏披着狐狸毛的雪白披风,头上的金步摇随她的行走微微晃动,雪肤花貌,佳人袅娜,一时便引得那一厢少爷才子引颈而望,纷纷打听那是谁家的小姐。
李彤笑着道:“听闻姐姐不久之前才认祖归宗,不知之前是居在何处的?”
“鹿池。”
韩蕊轻声一笑:“鹿池是什么地方?好玩儿吗?”
韩芳看了苏苏一眼:“不过个破破烂烂的小城镇,有什么好玩儿的,连洛临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也难怪,蔺姐姐从那穷酸之处出来,身上总着那么些小家子气。。。。。。”
“芳儿!”李彤轻喝了一声,“不许胡说,你这样直来直去,蔺姐姐该着恼了!”
苏苏停住脚步微微一笑:“韩大小姐并没有说错。苏苏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见识少,一身穷酸气,万不敢沾惹到诸位小姐的身上,还是分开些得好!”说着向她几个轻轻一揖:“恕苏苏失陪!”转身没入梅林中。
韩芳韩蕊有些不知所措,李彤轻哼了一声:“狐媚子!”
苏苏避开人多的地方,往前面更深一些的地方走,朝槿在一旁问:“大小姐可是生气了?”
苏苏摇头笑了笑。
采忧道:“大小姐才不会生气呢!失礼的人又不是我家小姐。大小姐只是想图个清静,好不容易走这么一趟,别叫他们败了兴致!”
苏苏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还是你这丫头了解我!”
一路走来,不时可以看见少年才俊回首驻足的目光。
朝槿和露葵都跟在后面,忍不住笑:“大小姐,你可比梅花还引人了!这下咱们府上的门槛可要被踏破了!”
苏苏皱了皱眉:“这样可不好。”略想了想,“采忧,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带了?”
采忧忙从袖中拿出一条浅青的薄绸面巾:“带着呢!大小姐现在就用吗?”
苏苏接过手里:“恩,你们先回亭子里去,我一个人呆会儿。”
采忧撇了唇:“大小姐一个人,奴婢哪里能放心!”
苏苏笑着道:“你们这样一路跟着我,我带了面纱也如同没带。那才真是矫情了!”
几个丫头犟不过她,只好留她一个人在梅林深处。
苏苏瞅着没人,赶紧系上面纱,这才缓缓在梅林中踱步,闭上眼睛就可闻见脉脉清香。
“我真没看中她,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少爷看没看中与奴婢可干?请少爷让开,奴婢要赶着伺候夫人去,去晚了是要受了责罚的!”
苏苏睁开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男一女相对而立,男子面对她,锦袍绣衣,腰悬佩玉,可以看见那张俊秀的脸色有些着急神色。那女子却是一身丫鬟装束,垂着头,模样甚是恭敬。
苏苏愣了愣,恍惚觉得那女子的背影有些眼熟。
男子急得跺脚:“你要我怎么样你才相信?难道真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女子拔腿就走:“奴婢受不起,请少爷自重!”
男子连忙扳住女子细肩:“凤儿!难道我对你的心思你竟一点儿也不明白?”
苏苏一愕,凤儿!
定睛看去,竟是越看越像。
凤儿挣扎着:“少爷,凤儿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请你放了我吧?”
男子动了气,一把将凤儿拉入怀里:“枉费我那么些心思,今儿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思是什么?!”说着,一把撕开凤儿肩上的衣服。
凤儿一声哀叫:“少爷,不要,你放了我。。。。。。”
“青天白日!难道真要作孽不成!”
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吓得男子连忙一把推开了凤儿:“你。。。。。。你是什么人?”
苏苏上前一把将凤儿揽在身后:“你这样的行径禽兽不如,不论是谁看见都不能坐视不理!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这里,若是我喊了人来,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男子微愣,一声面容狰狞了些:“她是我家的丫鬟,干呢何事?”
凤儿流着泪吼道:“我是你家的丫鬟,不是畜生!”说着在苏苏面前跪下,“求小姐,求小姐为奴婢做主啊!否则,否则奴婢一头撞死在这里,再不忍辱偷生了!”
苏苏气急攻心,指着男子:“你还不快滚!你别以为是你家的丫鬟就全能凭你做主。这儿是京都洛临,我就不信你还大过皇上国法去!”
男子终于有些怯了,狠狠看了苏苏眼里的凤儿一眼,有些狼狈地跑走了。
苏苏连忙将凤儿搀起来,将她搂在怀里:“凤儿,凤儿不怕,是我!”
凤儿的身子在她怀里颤抖,半晌才平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她面纱外的一双翦水清瞳:“苏。。。。。。。”
苏苏连忙点头。
凤儿哇一声哭出来:“苏苏,苏苏,救我。。。。。。。”身子一软,瞬间晕倒在她怀里。